梧桐村起先也不是大半人家都姓吴,否则村名就叫吴家村了,哪里是梧桐村。
但是一宗一族起起落落的,现在吴家兴盛起来,别的姓氏就是或迁移或衰败了。比如李姓人家,可以说就剩下李昕伊一家了。
自从百年前出了一个英杰,屡次下西洋,摸清了航道之后,景宁的茶叶就越卖越好。吴家正是借茶叶发的家。宗族之内,彼此既合作又竞争。
季时英此时正坐在后花园的石凳上,看着吴肃泡茶。
高大的槐树遮挡住了大部分的日光,微风拂过,树叶哗哗作响。
只见吴肃烫过后,再用茶匙将茶叶拨入茶壶,随后冲上热水,待茶叶舒展开后,将冲泡好的绿茶倒入茶盏中,用双手恭敬地递给季时英。
季时英接过来,闻了闻绿茶的香气,赞了声“好茶”。
喝完后,吴肃又给他倒了一盏茶,一连喝了三盏茶,季时英摆了摆手后,吴肃才停下,给自己倒了一盏,慢慢啜饮着。
季时英等他喝完茶,才开口说道:“说说看吧,你是怎么想的。”
吴肃对自己的老师,很是诚恳地说道:“肃未及弱冠,不是娶亲的时候。”
季时英于是回道:“也不是让你现在就娶,先定下亲,弱冠之年再娶也不是不可以。”
吴肃说:“肃对女子,别无兴趣。”
季时英说:“成家之事,是身为人子的责任。不是兴趣与否就可以决定娶或不娶的。世上那么多男子,不见得个个都对女子有兴趣。可是不娶亲,无子息,如何对得住生养你的父母?”
上升到为人子的责任,吴肃无法反驳,只好往茶壶里冲倒热水,泡起了第二壶茶。
他给季时英的茶盏里倒满了茶,又往自己的茶盏里添了点。
放下茶壶后,吴肃说:“肃尚无生计,不能让父母养着妻小,是以不能娶亲。”
季时英说:“这有何难,既然是令尊令堂给的,就先拿着。等你有了功名,光宗耀祖之时,就是涌泉相报之日。”
吴肃说:“不知夫子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唱词: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可见这荣华富贵是要拿命抵的。”
季时英因为自己无妻小,也没入官场,劝起吴肃来总是底气不足。只是他父母去得早,家境清贫,日常只是攒些棺材本儿,过得自在而随意。
吴肃显然十分了解自己的老师,非常体贴地注意用词,避免人身攻击。
最后,季时英也只是说了句:“令尊令堂都是难得的慈祥人,你且珍惜罢。”
吴肃很领老师的情,于是泡了第三壶茶。
景宁最不缺的就是茶,季时英喝了满肚子的茶水后,离去了。想必是去给吴老太太一个交代了。
有老师亲自上阵,最后吴肃的祖父拍板了。
吴肃爱娶娶,不爱娶,他现在才十五,过两年再说。
过两年,又不知是怎么个光景了。
娶亲之事暂告一段落,一月之期满了,吴肃踩着落日的余晖,去了李昕伊家。
李母在门口捡着豆子,狸花猫懒洋洋地躺在石头做的矮凳上,夏天的时候,最是凉爽。另外三只猫崽长大了许多,在地上扑滚着玩。
大黄狗趴在李母的另一边,院子里芦花鸡正啄着石子。
唯独不见李昕伊,可见失宠不是没有道理的。
大黄狗见过吴肃几次,之后看见他就不再有明显的敌意了。耳朵竖了竖,随后又耷拉下来。这几日有些热,它不爱动弹,以免体温高了有中暑的风险。
“阿婶。”吴肃唤道。
李母放下腿上的竹筛,起身道:“心一在里面作画呢,你坐会儿。”
说着朗声喊李昕伊的名字。
李昕伊正画分镜画得一脸焦躁,听见李母喊他,只得先放下手上的画笔。
一出来,看见吴肃,才想到他来是干什么的,连忙说:“你等会儿,我这就拿画去。”
李母倒了碗金银花泡的茶,端给吴肃,说:“今年刚晒的金银花,新鲜着呢,尝尝。”
吴肃双手接过,向李母道谢:“谢谢阿婶,这花茶闻起来真香。”
李母笑着说:“我去做晚饭,你晚上留在这吃吧。”
吴肃还没想好用什么话拒绝,李昕伊走了出来,手上拿着画。
“你看看,可还合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