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回路转,整个事情转了个机锋。
苏棠的回答令人意外,时越没有想到她话锋一转,居然就这样重重举起又轻飘飘放下。
给人一种一拳打进了棉花里的感觉,说不上憋屈,只是有种不着力的意外。
苏棠的脸色不好看,面如金纸,那消瘦的身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手腕上的伤没有再流血,但是被雨水泡得泛白肿胀,看上去让人一阵肉疼。
可想而知,当时苏棠拔剑割腕的时候真的没有丝毫手软,是真的下了狠心才能割出这样深可见骨的伤口。
时越看着苏棠手腕上的伤,眼神一沉。
他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是从战场上踩着尸体爬上如今这个地位的军人,他可能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人,但是他一定知道怎么杀人。
以苏棠手腕上的伤口深度,如果放在常人身上,这么久下来,就算不会失血过多而死,也会因为持续流血而昏迷。
但是据他所知,她从城内到城外这段时间,根本没有时间处理伤口,从手腕处外翻的血肉来看也没有丝毫处理的痕迹,可偏偏手腕的伤口不再流血了。
虽然苏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但是却也不像危及生命的状态,她身上的秘密还真是牛身上的跳蚤,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苏棠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这些小细节,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和时越周旋。
青山绿水总有相逢时,这次不成,下次再来过罢了。
这么一想,苏棠心情顿时好了。
这尊大神她招惹不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先战略性撤退,系统给的任务以后也有机会完成,不急于这一时。
想通了这一点,苏棠也懒得和时越纠缠,冲时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先行告退。”
时越没有开口,苏棠也没有等他开口转身就走。
苏棠边走着,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几分湿漉漉的水汽,一阵阵晕眩袭来,她只能打起精神朝前走去。
只是前路茫茫,看似天大地大何处皆可去,实际上她却不知归路。
原本以为这一次能够一举入了时越的眼,顺利进入他的麾下,助他一臂之力完成霸业。
可是呢,人家做大事者心思莫测,都到这份上了还在那兜圈子绕胡同,就是不直说他想知道的问题。
若是放在平时,她还能和他周旋一番,可是现在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一步一步往前,其实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知道想要去能够让她安安稳稳睡一觉的地方,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也没有让人紧张怀疑的眼神,更没有什么要命的系统任务。
她只想做她自己,她只是太累了。
真的是……太累了。
这个念头是苏棠最后的念头,之后她再无记忆,不知道在她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远远坠在苏棠身后的影卫,在她摇摇欲坠坚持不住倒下的那一刻,立刻出现将人背起回到了时越面前。
“主公,没出三里路就晕了。”
时越看着那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半响,这才开口道:“派人把伤口处理好,等他醒了来见我。”
影卫低头应是,时越吩咐完立刻驾马离开,朗声道:“剩下的人,和我继续北行!”
“是——”
众声一致,气势如虹响彻云霄。
时越一马当先,带领着部下继续北行。
渭城的这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只是所有人没知道,这个小插曲给未来带来了多大的变化。
时越也不会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会,他会在乎一个人如斯。
归根溯源,大概是因为她的出场方式实在是与众不同,从一开始,就在他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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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再次悠悠转醒时,是在一间客栈的客房中醒来。
望着面前的屋顶,苏棠放空的思绪渐渐回笼,手指微动,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低头一看,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人细致的处理包扎好了,身上的僧衣却没变。
她这才回过神来,缓缓松了口气。
和尚当久了,她很多时候其实已经模糊了性别,也就刚刚在初醒之间恍然想起自己还是一个女人,这才一惊一乍差点自爆其短。
也好在身旁没有人,否则的话她这次可就要露馅了。
屋内一有响动,守在屋外的影卫立刻就察觉到了,轻轻敲门,开口问道:“您醒了吗?”
苏棠听到屋外传来的声音,立刻正襟危坐,撑起身从床上艰难地坐起,这才道:“嗯——你进来吧。”
“嘎吱”一声,门从外被推开,走进了一道略熟悉的声音。
果不其然,苏棠心下了然。
“这里是哪里?”
“——开门镇。”
据甲午口中所说,她那日没走出三里路就倒在了路边,他一直在身后跟着这才没有摔伤。
而时越要赶赴北行边境大军驻扎的武都,军令如山,他要带着军队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那,更何况最近边陲匈奴时常骚扰边境,不停地试探似有战事要起,时越必须尽快赶到那主持大局。
苏棠理解,也大概猜到了自己之所以能那么舒舒服服地躺在客栈里休养生息,估计也是时越的安排。
这份情她承了,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她还要自己盘算一下。
时越的影卫最好的一点就是不会多问也不会多说,他就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你,很多时候甚至没有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有在需要他的时候他才会出来。
苏棠就这样在开门镇住了下来,顺利养伤,思考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开门镇是北行路上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比不起渭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开门镇的规模也远远比不上大城,但是这里紧挨着渭城,也算一个小型的中转城市,所以镇上也较为繁华。
苏棠自醒来之后便一直在城内闲逛,自从去了家服饰店挑了几身衣物之后,身后的甲午自发地上前结账。
苏棠怀里兜不住钱,这件事要说起来颇为神奇,一旦她手里有钱,或者走南行北时,苦主给她的谢礼,那些钱财一旦落在她手里,没多久那些钱要不就被她花掉了,要不就不翼而飞了。
苏棠安慰自己,这银钱本无根,来时也是意外去时也不能被安排。
只能这样开导自己,苏棠才没有被郁闷死,否则的话,这些年经她手里的钱多多少少加起来这辈子是不用愁了。
可惜,她好像命中没有财运,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她不在乎钱财的性格。
外人看来,她这是世外高人,不把钱财看在眼里,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其中的辛酸。
那些钱在她手中永远待不了一天,所以这几年来,苏棠一直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好在她也吃得了苦,没有钱的日子过久了倒也习惯了。
可是今天,她看中什么东西,不管价钱多少或高或低,都有人帮她把帐给结了。
苏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好在道心坚定,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所迷惑,挑选了两件僧袍鞋袜,其他的也就看看什么都没有买。
甲午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付钱,倒也没有催促苏棠,看她从城南逛到城北,从来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苏棠有时候都颇为好奇,时越究竟是怎么练出这样一群忠心耿耿又能力卓越的人替他卖命?
影卫用起来实在太过顺手了,在需要的时候不用说他就出现了,而在不需要他们的地方,很多时候,就连苏棠自己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在开门镇的这段时间,应该是苏棠过得最舒坦的几天。
她这几天绕着城来来回回走了个遍,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时越没有骗她,这几日就她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有人在高价大量购买柏和兰。
柏和兰在开门镇只是一个驱蚊的草,是因为开门镇背靠山林,所以蚊虫蚁兽比别处多些,所以这里有种植柏和兰的习惯。
谁都没有想到,这普普通通的小草能救一座城。
苏棠在这待的这几天,看到大量的柏和兰被运出小镇,那些货车朝着渭城的方向走去,渐行渐远直至她再也看不到它们的影子。
苏棠这才松了口气,有了时越的言出必行,渭城得救也只是迟早的事。
她心底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