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炭治郎几乎不敢再入睡。梦里那些场景、感官,太过真实,哪怕只是稍稍回想一下都让他难以承受。
或许这是对自己之前以生病为借口任性妄为的惩罚,要让他一直背着这个“借口”被困在这里;或许他真的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不对,富冈老师对他说过,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救不了你。」
最害怕的梦还是来了。又或者不完全是梦,只是个清醒的幻觉。他看到自己手上握着一把刀,上面沾着不知谁的血。另一个自己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如同看一只蝼蚁。
他将刀横在了自己颈边,这或许是摆脱这个梦最快的办法吧。然而那人却仅用一根手指便拦住了刀锋,那张脸近在咫尺,眼底是虚伪的怜悯与真切的讥讽。
「没人能治好你,也没人能杀死你,连你自己也不行。你将永远被这么囚禁下去,永远……」
他被掐住了脖子,那张脸打量着他,像是在期待着什么,然而下一秒却面色陡然一变。
「不……怎么可能……不……」
“他”没能说完后面的话,便已消失不见了。
炭治郎再次睁眼时已是清晨,后半夜他似乎睡得挺安稳,前半夜的事记不太清了,应该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祢豆子又来信了。
是好消息。学园祭舞台剧的演出很成功,他们的任务终于圆满完成。剧里最后的结局是这样的:巫师调制出了一种能让王子暂时变回人的药,但只能维持很短暂的一小会儿,于是“最后的骑士”就在这片刻间,让王子以人类的身份得到了解脱。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故事。
他由衷地替大家开心着,打开了下一封信。
是富冈老师的。
同样说了舞台剧的事,言简意赅了很多。两句话交代完了两件事,另一件是他有事情要办会晚些过来。
「等我。」
信尾是这两个字。
炭治郎盯着那俩字儿好半天,几乎要将信纸盯穿。最后他终于放过了那封信,妥帖叠好,收起来。
然后扑回床上打滚。
那晚他久违地做了好多美梦。梦到祢豆子长大了,嫁人了,还有了个可爱的小宝宝。他做舅舅了!他陪祢豆子一起给小外甥买了很多玩具,其中有些看起来稍稍眼熟,让他想起墙角里那些同学送来的小礼物。
他梦见善逸和伊之助带了好多好吃的来看他,有糖果有点心,其中有几个他似乎在墙角的那些小礼物里见过。
哦还有,义勇先生又来吃荞麦面了。你看,连店老板都认识他了,张口就是“来了啊,还是两碗荞麦面吗?”那人就冷着张脸,答是。
什么嘛,明明也给他点了一碗,还假装没看见他。
说起来,他们第一次比赛吃荞麦面的时候,也是让义勇先生赢了。可那次义勇先生好像一直还没说到底要让自己帮他做什么?
那次是谁付的钱来着?
话说……义勇先生穿的这件羽织,好像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后来他就醒了。醒来之后还一直琢磨着,最后一个梦里他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但是一醒来又忘记了。他只记得自己在梦里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义勇先生一个人走在街上,一个人去吃荞麦面,一个人付钱离开。
好像漏掉了点什么。
他就想啊想,天天想,一边等信一边想。
富冈老师每隔一阵子就会来信,每次都只有寥寥三两句,而结尾也总是同样的两个字。
等我。
炭治郎有时候也想回信,但又没法寄出。那些信上始终没写是从哪儿寄来的,也同样不知道是由谁送来的,总之早晨一起来,它就放在那里了。
那就只好等来信了。起初还好,隔三差五就有信,还有个盼头。可渐渐地,来信越来越慢了,总要等上好长时间才等来一封,而下一封又不知要过多久。到后来,甚至有几次看起来像是他人代笔的,字迹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炭治郎在等待的时间里已经把之前的信翻出来又看了好几遍。还是没有新的送来。
他已经记不清最后一封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觉得度日如年。
他嗜睡的症状在最后一次噩梦之后便好了,不仅如此,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似乎也消停了,他甚至觉得整个身体都轻松了很多。
他很想告诉老师,自己似乎病好了。
其实他还想告诉老师很多事情,羞于启齿的,异想天开的,还有梦里的……原先的瞻前顾后现在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他只想把心里的一切都说出来。
他还想直接问老师,能不能以后都称呼他义勇先生。
像梦里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