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和的反射神经一向敏锐的可怜。
感到身旁有人的一瞬间,他便下意识伸出了手,一扯,一按。
直到把人掐着后颈压在床上,痛觉神经才迟一步苏醒过来,身上疼痛顿时潮水般翻涌而来。
他昨天被打得不轻,现在身上多半是遍布青紫,更别提额角还开了一道口子。
但这样的疼痛也不过是让他略一皱眉罢了。
顾和戒备地看着身下之人,而后右眼睑突然跳了两下,昏迷前的场景才霍然被他从犄角旮旯里挖了出来。
这人救了自己。
与此同时,江瑾也回过了神儿。
他的怒火携着不敢置信,炮仗似的冲出了口:“你怎么回事啊?!恩将仇报也不是怎么玩的吧?!”
男孩的脸陷在枕头里,顾和冷冷扫过对方圆润的下巴,维持着反扣对方手臂的姿势,谨慎地让江瑾侧了个身,使得对方面部得以展露。
“嫌疑犯”生得很好看,面部线条柔和流畅,脸很小,唇红齿白。如果不是空气中弥散着极淡的属于对方的信息素,顾和一定会将其错认为Omega。
昨夜他意识涣散,只于恍惚中瞥了对方一眼,在漆黑而窄小的缝隙里,只记得对方眼睛装载着星辉般明亮。
顾和短暂的走神间,江瑾牙根一紧,手臂以一种令人心惊的姿势从顾和手里转了出去,紧接着他身子微侧,左手肘狠狠捅向顾和肋骨。
可惜没成功。
顾和在他挣脱的一瞬间已经翻身离开了。
江瑾极少打架,这种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回神给对方一拳,而是回头恶狠狠盯着对方道:“你是疯子吗?我救了你!”
顾和像是听不懂人话的机器人,只站在原地静静盯着江瑾。
江瑾被他看得胸腔窜火,火焰嗖嗖窜上了嗓眼,然而主人张了张嘴,那火焰只冒了个苗,便没下文了。
江瑾不会骂人。
两人干睁着眼睛看了良久,江瑾眼睛都有点发酸了,顾和才走完自身的鉴定程序,把江瑾从“嫌疑人”提升到了“恩人”的高度。于是朝江瑾低了低头:“不好意思。”
江瑾:“……”
顾和看了看四周,问:“你家?”
“不然你家?”江瑾没什么好气道。
“谢谢。”顾和淡淡说了一句,然后看了眼自己身上,又问,“你帮我收拾的伤口?……还有裤子。”
提到裤子,昨夜换衣的场景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江瑾在窝火之余,腾出了几分不好意思。但是这点羞耻不足以盖过怒火,江瑾瞪着顾和,道:“我现在很后悔昨天晚上把你捞起来。”
顾和沉默片刻,又道:“抱歉。”
干巴巴的,听不出来有没有诚意。
江瑾发现这个黑影晕倒时反而比他睁开眼来还要像个人。
拥有意识的黑影就像玻璃罩里的展品。
哦不对。
他刚刚钳住人的时候不像。
那时候比较像杀神。
江瑾想了很多,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黑影看上去也没打算和他多说什么。道了谢之后,黑影便一言不发地走向客厅,换上自己衣服。
江瑾跟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人在换裤子,吓得直接蹦回了屋里。
不要脸!
怎么这么不要脸!
当着别人面脱裤子脱得这么自然!
然后他就听到了玄关开门的声音。
江瑾探出头去,便见黑影站在门口,没什么表情道:“改天我会来道谢的。”
黑影关门的动作很轻。
这也是目前为止,江瑾在他身上找到的唯一能和“礼貌”沾边的举动。
这实在称不上幸事,好心救了个人,却招得一身火,和老爸吵架的烦躁被这股怒气搅得重新翻涌上来。
他醒的太早,在房间里待着也是徒增烦闷,于是早早出了门。
校门六点半才开放,他慢悠悠收拾完,去后门的早餐店点了份豆浆油条。
老板看到他的时候颇为诧异:“今天这么早?”
“是啊。”江瑾拿出手机扫码付钱,“昨天捡了条流浪狗,很凶,今早被咬醒了。”
老板夸张地“哦哟”了一声,问:“破口子没?”
“没。”江瑾说。
“那就行。”老板转身回去炸油条,嘴上还在念叨,“这种流浪的小家伙啊,野得很,运气好的,捡了只能养熟的,那对你是忠心耿耿。运气不好啊,几年下去都养不熟,不知道哪天就要反咬你一口。”
江瑾打了个哈欠,淡淡应了一声:
“是啊。”
他是踩着点进学校的。
不过是踩着开门儿的点。
冬日寒凉,晨雾为四野笼上一层薄纱,偶尔叹了一口气,便能在空气中绘出一团白。鸟儿在这样的日子里染了惰性,只有一些不怕冷的还在枝头叫上两声。
江瑾孤身走进学校,周围连个人影儿也看不到,萧瑟到让人想当场背一首《登高》。
新一中挺大的,光是学生宿舍就有四栋,从学校后门走到教学楼都得十多分钟。教学楼分四栋,其中有两栋是连体婴……不对,是空心正方形构造,左右长通道将两栋楼连接起来。
一栋是江瑾所在的高一年级,一栋是高二年级。两栋正好是走廊相对,每逢下课都有人趴在走廊上和对面打招呼,不少跨年级小情侣就是这么明目张胆秀恩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