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在对方走近时,顾景宸微微颔首。他的分寸拿捏得太过巧妙,多一分便觉暧昧,少一分又过于疏冷。
温乔随着他微笑致意。
毫无疑问,顾景宸的态度并不合对方的期待。柳眉下的眸子微转,女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温乔一眼,再次看向顾景宸。
“景宸,我们真的好久不见了。”
娇翠欲滴的声音和改口的称呼,听得温乔浑身不自在。她却也没出声打断,饶有兴致地静默旁观。
“有三年了吧。”女人像是在怀念什么似的,轻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今天能够遇见你呢。”
“抱歉,我们以前见过吗?”顾景宸眼风掠过她,歉意一笑,“请问您是?”
这话问得稀松平常,也尤为不客气。
真是会心一击。
上一秒还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脸色瞬间僵硬了。
温乔同样怔然。
原本她都已经做好了事后激-情昂扬控诉他“罪行”的准备了,结果听到这么一句。
“哇哦。”温乔张了张唇,轻声感叹了句。
声音虽然压得低,但还是让人听去了。
女人脸色微恙,视线如同冷刀子一样从温乔身上剜了下去。
“学长不记得我很正常,那时候您做什么都很认真,”她笑了笑,勉强岔开话题,补救了一下刚刚的难堪,“只是当时在图书馆,您借过伞和资料给我,我一直都很感激呢。”
“都是小事,不必挂怀。”顾景宸的态度依旧温和斯文,语调依旧平静,周身却像裹了一层冬日的雾气,清寒薄寡。
名利场上的人大多是人精,最在意体面,也最会察言观色。经历了这么一遭,对方再也没有自讨没趣。
等人走远了,温乔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扯了扯顾景宸地袖口。
“虽然是为了哄我高兴,虽然我真的又被哄到,不过你是不是太狠了点?”温乔压低了声音道,“你没看到人家脸都刷白了吗?”
“我确实没什么印象。”他不温不凉地回道。
“你认真的吗?”温乔复杂地盯了他半天,“看她之前失落的样子,我还以为撞见了你前女友。”
“我没交往过女朋友,没有前女友。”
“那你还借伞借资料,让人误会了之后对你念念不忘?”
先前的不爽和幸灾乐祸都消散干净了,她莫名地有点同情对方。
“你怎么不觉得是她想象力太丰富?”顾景宸微微一哂,“图书馆里的资料又不是归我所有的,至于借伞——”
他指间一挑,红酒贴着杯壁打了个旋儿,无声地漾开,“如果我有什么想法,合撑一把伞来得更快。”
“……”
还真是有理有据。
-
散场时夜色已深。
出了圣匹兹堡,要穿过一段树林才到停车场。经历了刚刚一出,温乔已经彻底睡不着了。她和顾景宸慢悠悠地往外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
“说真的,你大学的时候真没考虑过谈个女朋友?”温乔歪了下脑袋,纤丽的眸子微微一眯,“我是真的不信你没遇到过心动的。”
“没时间,也没心情。”
意识到温乔的困惑,顾景宸淡声道,“我那时候担心挂科,忙着学习。”
“真的假的?你逗我吧,”温乔失笑,偏过头看他,“你居然也会担心挂科。”
“当然会。”顾景宸浅笑着,姿态平静,“我只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温乔笑容逐渐凝固,“是我天真了,大佬。”
她偏头和他说话时有些分神,没太留意前面的路段,不知不觉间走偏了位置,笔直地朝着一棵树撞了过去。
“小心点!”
提醒已经来不及反应,顾景宸踏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挡在她的前面。
温乔的额头磕在了顾景宸的掌心。
清冽的木质香气无声无息地压了过来,凌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氛围被浓重的夜色晕染出恰到好处的暧昧。
“疼不疼?”
温乔边扶着他站稳,边揉了揉额头,“吓死我了。”
顾景宸低声笑了笑。
“你还笑我。”温乔懊恼地低声抱怨了句,脚尖轻轻踢了踢他。
“不知道看路?”他屈起指骨,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额头,“还没撞到,就先傻了是吗?”
附近有人在交谈,听到动静看了眼,和同伴压低声音笑了笑。
“好了好了,我可能是个憨憨。”温乔撇开视线,痛苦地捂住脸,哽咽了。
“恭喜你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顾景宸眼皮都没掀一下。
“你大爷的。”温乔面无表情地放下手。
看看,指望他做人绝对是痴心妄想。
多么痛的领悟。
-
前晚折腾得太累,第二天温乔几乎睡了一路,最后在飞机上悠悠醒转。睁眼的一刹那,她对上了林锦意味深长的视线。
“我靠,你是想吓死我,好继承我的蚂蚁花-呗?”温乔随手抄起个东西砸过去。
林锦偏头稳稳当当地躲开,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温乔这才注意到她正在打电话。
提前接到授意的空姐,微笑着将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温柔恭敬地问道,“温小姐,您还需要点什么吗?”
温乔道了声谢,笑着摇了摇头。
飞机的舷窗外是霞光万丈,远处压着一片厚重的阴云。
顾景宸和傅斯年坐在前排,一个正闲散地翻阅着杂志,一个在闭着眼睛假寐。估摸着是林锦之前做了什么的缘故,顾景宸这次罕见地没有坐在她身边。
温乔抱着玻璃杯,清醒了会儿,才想起来前几天跟林锦约好了四人情侣旅行。
“你说得对,我这人就是挺傻的。毕竟我至今连垃圾分类都搞不清楚,”林锦打了个呵欠,“所以你是什么垃圾?”
温乔断断续续地听了会儿林锦打电话,看着林锦不耐烦的表情,大致猜到了对方是谁。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林锦的垃圾初恋,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在酒吧遇到后就一直纠缠不清。
对方似乎被这一句刺激道了,也不知道情绪激动地说了句什么,竟然让林锦改了口,“好的呢,没用敬语是我礼数不周了。”
温乔微讶,抬眸看过去。
她只见到林锦微微一笑,重新措辞问道:“我重新组织了下语言,那么请问,先生您是什么垃圾?”
对方愤慨地挂断了电话。
“牛逼,您可真是个狠人。”温乔由衷地惊叹道。
“没办法,分手好几年了还敢来烦我,方旭这种货色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可能——他就是对前任情有独钟,欠呗。”
林锦对着关掉的手机屏幕照了照,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发丝,冷笑了一声。
“不过姑奶奶可没有闲情逸致陪他玩。”
温乔笑着摇摇头。
林锦撂下手机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温乔身上,她凑过来,压低声音坏笑道,“乔乔,昨晚教授是太卖力了吗?你是被资本家剥削得太狠了吗?”
温乔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麻烦你不要以己度人。”
“我可比不得你,”林锦连连摆手,戏谑道,“这一路上那么吵你居然还能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劳动人民不考虑一下起义吗?”
“你再敢用这种动物形容我,我就掐死你。”温乔伸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悄声纠正她,“而且我觉得你形容得不对。”
林锦不解其意。
“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不是劳动人民。”温乔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才是。”
林锦:……?
她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我靠,你这么光明正大搞黄色真的可以吗?”
逞完一时口舌之快,温乔心虚地扶着前排座椅,冒了冒头,偷瞄了顾景宸一眼。
“隔了好几条过道,应该听不到吧。”她安慰自己道。
“听得到。”顾景宸眼皮子一撂,清润的声音从前排飘了过来。
林锦毫不客气地笑成了一团。
温乔看着笑得浑身发抖的林锦,不想面对地捂了捂脸,脑袋缩了回去。
太他妈丢人了。
受到刺激的温乔,在口头说服不起作用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决定用武力镇压林锦。
整个航程彻底陷入了无休止的嬉闹中。
也不知道是两人足够淡定从容,还是已经对两个戏精产生了免疫力,顾景宸和傅斯年无动于衷地度过了全程。
直到飞机降落在布吕根机场。
午后的阳光明媚,金色的光线丝丝缕缕地洒在机场上。机场内的播报不断响起,夹杂着车轱辘滚过的声音和人们的欢声笑语。
林锦一下飞机,就兴奋地冲到了三人面前,清了清嗓子。
“我突然觉得,我可能是锦鲤,你们以后可以供着我。”
三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林锦身上,像是无声地问询。
“你们没发现,今天没有下雨吗?”林锦有理有据地反问道。
作为北大西洋暖流穿过的地方,挪威的冬日并不冷,但卑尔根几乎一年四季都是雨天。
“嗯,所以下雪了是吗?”温乔本着多年塑料情分,毫不客气地拆台,从她的左侧绕开。
“嗯,而且航班晚点了。”顾景宸眼皮都没掀一下,妇唱夫随后,从她的右侧迈过。
“你能不能闭上你甜美的小嘴?”林锦面无表情推了温乔一把。
“啊,你竟然推我?”温乔戏精上身,虚弱地往顾景宸怀里顺势一歪。
林锦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地倒吸了口气,“温小乔,你永远失去了你爸爸。”
“好的,你也不配拥有我这么可爱的女儿。”温乔托着下巴,在顾景宸怀里歪头笑了笑。
林锦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微笑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将求助视线殷切地投向傅斯年,“斯年~”
“我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傅斯年笑笑,平静地陈述事实。
说罢他拍了拍林锦的脑袋,颇有点摸狗头的微妙感。
“傅斯年,”林锦咬牙切齿,“你该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现在我想揍你。”
“因为你小气?”傅斯年理所当然地回了句。
林锦被噎住了。
温乔毫不给面子地笑出了鹅叫,“干得漂亮!”
闹腾了好半晌,两人都没有消停的意思。司机尴尬又局促地站在一旁等在,顾景宸和傅斯年一左一右,一言不发地看着精力过剩的两人,陷入深思。
悄无声息间,两人就达成了共识。
笑得正欢的温乔突然没了声,顾景宸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强硬将她按进了车里。
另一边的傅斯年好耐性地哄了林锦一会儿,发现没什么效果后,面上失去了笑意。他长臂一伸,框住了林锦的脖颈,直接把人拖上了车。
两人动作简单干脆,整齐划一。
这下世界都清静了。
傅斯年和顾景宸再次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里读到点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顾景宸:我女朋友是个戏精。
傅斯年:巧了,我女朋友也是。
深思熟虑后,两人得出结论:可能还是精力过剩。
挪威情侣四人行开始了,呱唧呱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