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夏有凡洗了头发,带上跳骚市场买来的《吉他新手入门》,穿了自己最喜欢的T恤,欢欢喜喜来到团委社团活动大厅。
B301是吉他社的活动教室,两点开始的第一次社团活动,夏有凡一点半就到了。
这是一个简单的音乐教室,墙上挂着四五把吉他,夏有凡能认出一把古典吉他和一把民谣吉他,剩下两把造型酷炫、掂量起来很重的,貌似是电子吉他。
教室角落里也有钢琴和架子鼓,正前方是一面硕大的落地镜。夏有凡兴奋异常,想着待会要和董思冰共处一室,上午上课讲的新闻摄影技巧、新闻评论以及新闻史里的“普利克”、“默多策”①全忘干净了。
左等右等,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来。夏有凡去了躺厕所,回来时在门口终于看见第一位社团成员。
那是谁啊?
那女生站在落地镜前,穿着干净的素色上衣,对着镜子一直拨弄头发。夏有凡当时就站定在门口。镜子里反射的女孩,有着清爽的眉眼,一双眸子黑亮涴莹,葱白手指来回弄着头发,在空中形成了温婉的弧度。
她好像对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怎么都不满意,眉毛挑起来,像极了够不到线团的猫。夏有凡被这一幕逗笑了,站在教室门口,痴痴地裂开嘴角。
然后浑身一个机灵,像开了天眼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夏有凡当时并不知道,这将是他和董思冰的第一张自拍。他只觉得当下的情景有些好笑,那个在舞台上发光发亮的女生,私底下竟是这种爱臭美的性格。
他举起手机,拉近焦距,将镜头对准大镜子里的董思冰。
手机屏幕呈现的画面中,臭美又漂亮的董思冰还在努力“凹造型”。夏有凡快要按下快门的前一瞬,发现董思冰的影像旁边,还多了一个向她靠近的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是身在远处,拿着手机偷拍的自己。
突然觉得这一幕特别神奇。同框出现,亲密如友。
我是你从不认识的陌生人,从陌生到熟悉,需要多久?
从第一帧相片开始,我要算一个命运的加法。从现在开始,向你身边走近。
咔嚓。
偷拍的甜蜜过后,夏有凡迎来的是手机巨大照相声导致的尴尬。正在整理发型的董思冰猛地回头,夏有凡来不及收手机,那人大踏步向他走来。
“你干嘛呢?”
女生意识到自己被拍了,面上几许恼怒。和那天在舞台上的轻灵高贵不同,一开口语气里都是不满。
“我、我、我……”夏有凡一下慌了神。
他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一张照片而已,但被董思冰的气势逼迫,整个人小了一圈,缩着肩膀结巴起来。
被偷拍这种事,拥有“歌姬”名声的董思冰早见怪不怪了。她高中就在学校组乐队,早成为校园名人,偷拍她的人多了。从最初的抵触到后来的坦然再到最后的无视,上大学的董思冰早就淡然处之。
可眼前男生胆小慌张的神色,加重了董思冰的疑心。以为他拍到什么不雅举动,不听他辩解一把夺过手机。
董思冰看过很多拍自己的照片。高中校园贴吧里,有个500楼的帖子,是一个狂热喜欢她的男生盖的。每天上传各种学校“偶遇”她的照片,每一张都用尽了美图秀秀各种诡异的技术。好几次董思冰打开那个楼,都怀疑那些图片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充气娃娃,根本不是自己。
而夏有凡手机里的这张照片,没有任何修饰,淡色灯光下,对着镜子臭美的少女,和角落里似乎看得出羞涩微笑的照相者。
有一个光圈,恰好出现在右上角,圈住了整理头发的董思冰,还有举着手机拍照的少年。
那么巧,那光圈,像一个桃心,圈起了青年时代的缩影。
哪位摄影大师说过,你觉得画面中的你特别美,因为拍你的人,用巨大的爱慕当滤镜。
董思冰面上端着一副不悦的神态,悻悻地把手机还给惊恐过度的夏有凡,收敛了语气说:“你谁啊,拍我干嘛?”
“我……我叫夏有凡,也、也是来参加吉他社的……”
董思冰上下打量着对方。瘦高的傻大个,没太多社会经验的小白脸,一看就是刚入学的菜鸟。
毕竟自己是被“侵犯肖像权”的那个,即使想夸一句“你拍的还不错”,由于性格设定拉不下面子,只好干巴巴地回了句:“……哦,我是董思冰,也是吉他社的。”
夏有凡内心有个小人疯狂点头,大喊着我当然知道你是董思冰,我就是为你才来吉他社的!
害羞的性格让他强忍着内心的疯狂,发光发亮的两只圆眼睛盯着董思冰。
据说这种动作戏和内心戏极度不符的人,有一个概括性的词可以形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