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脚步声,程息立马端正身姿,恭恭敬敬地跪着,却听后头一声嗤笑。
有些耳熟。
她回头看,心里啐了一口。
冤家苏颐城,竟一早投靠了淮王。
他衣衫洁白无瑕,广袖博带,腰系环佩,施施然落座在程息身侧,好整以暇地看了眼程息,自顾自地喝茶。
娘的。
程息在心里骂了一句,不解恨。
衣冠禽兽,伪君子、真小人,不得好死,总有一天我要亲手送你下地狱!
她心里把苏颐城的祖宗十八代都问了个遍,恨得牙痒痒,面上就是波澜不惊。
要问程息什么最擅长,那就是“表里不一”。
苏颐城已喝完一盏,幽幽开口:“淮王殿下第一次做父亲,正哄孩子呢,怕是顾不得你了。”
程息:不理你。
苏颐城挑眉:“哑巴了?”
程息:就是不理你。
苏颐城:“看来你也没什么要同殿下说的了,要不今日就回去吧?”
程息实在忍不下去了,大骂出口:“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是淮王府,你他娘的也想赶我出去?”
苏颐城听完程息最后一句,面色十分不霁,甚至可以用扭曲来形容,他眉头拧到了一起,不悦开口:“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开口闭口都是粗话?”
程息似乎抓到了让苏颐城不悦之处,心中一阵欢喜,她虽说是出身名门,但在乡下野地待了这许多年,那些粗话没学八十也学了半百,平日不说,又不代表她不会,她又试探开口:“老子爱怎么讲怎么讲。”
苏颐城是当真忍不下去了,执扇的手点着她不停地颤抖,但却是半句能回的话都说不出来。
程息在心中狂笑,苏颐城为人是大雅,但是遇到她这种经历过大俗的人,还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淮王殿下来了。”下头的小厮招呼一声,程息立马收起幸灾乐祸的脸,恢复凝重的神色。
苏颐城看她这样如同川剧变脸,又是一声嗤笑。
“琢玉何故如此开心?”淮王坐上正堂,见程息跪在堂下,蹙眉叹了生气,“程娘子,你是县主,不是平民,不必如此。起来吧。”
“程息今日是有事相问,有事相求,有事相告。如今这样跪着,说话才有底气,才不愧疚。”
这倒是让淮王惊讶,他拨弄着手中的玉石串,道:“说。”
“程息不想绕圈子,直言不讳,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允。”
“一、殿下……殿下知不知张霖是无辜的?”
淮王拨弄玉石的手指一顿,声音听辨不出感情:“还有呢?”
“殿下先回答这个问题,程息下面的话才有意义。”
“我知道。”
“那殿下,忍心吗?”
淮王想起妻子在自己怀里失声痛哭的样子,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他摩挲着玉石:“本王没有办法。”
程息:“那殿下就是不忍心,可没办法。”
淮王不置可否。
程息:“那第二件事……程息请求殿下允许我,救出张霖。”
淮王:“你救?”
程息笃定:“对,此事殿下全程不知,都是我一人瞒着天下人,违抗旨意,欺君犯上所为。”
“然后呢?”
“若此事顺利,张家之事就此翻篇,殿下日后……切莫再提及此事;若被其他人发现……程息,愿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淮王一下一下地轻叩玉石,他想起张韵在他怀里哭昏过去,梦魇里还叫着弟弟的名字。
“允。”
“第三件事……”程息瞥了眼苏颐城,“如今,京中局势明了,程息不愿坐以待毙,特来向淮王殿下……投诚。”
淮王探究地看着她:“坐以待毙……如何说来?”
程息抬头,目光直直地看着淮王:“淮王殿下定是知道的,皇后娘娘曾有意将我代替夏家娘子嫁给宁王殿下做侧妃,可是造化弄人,生出这如许多的事端来……如今明眼儿人都瞧得出来,夏家娘子,您是肯定得娶进门了,我现在,就是一颗弃子,古往今来,弃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淮王忽然一笑,有意捉弄:“那你继续代替夏怀琳,不就不是弃子了吗?”
程息心中安定,并没有被淮王的话吓到,她沉着回应:“若是……我有更大的用处呢?”
“有何用处?”
“殿下也看见了,我功夫不差,还在夏将军处学习过兵法谋略,谈不上精通,却也是略知一二。何况,我先前送密函……也去过夏家军营。我知如今朝廷最大弊端有两处:一是前朝旧臣心思不纯,势力盘根错节;二是兵权未收拢于皇帝手中,分散在追随皇上的各位武将身上。殿下……难道不想解决吗?”
淮王听着程息的分析,想起宁王在遗书上的千言万语,心里着实是欣赏这个只有十九岁的小姑娘的。
“张家、萧家倒台,任家、祁家归顺,还有……还有夏家啊。”
苏颐城是不喜程息,不喜她的自以为是,不喜她的汲汲营营,可不得不说,这姑娘是个人才。
淮王如今大势在握,需要巩固和培养自己的新势力,他沉默半晌:“说的不错,只是不知……做起来如何?”
程息知晓淮王应允,心中欢喜,连忙叩谢:“只要殿下应允,程息定能成功。只是……程息还有一事相求。”
淮王有些疲乏了,只望她能快些。
程息看向苏颐城,面露和善微笑。
苏颐城一阵恶寒。
“殿下,我听闻琢玉公子苏颐城‘才比白苏’,十分仰慕。既然他与我同为您门下幕僚,不知……程息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让苏公子做我的教习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