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息都回到自己的宅子里了,还是忘不了淮王答应她时苏颐城那个神情,想几次就笑几次。
她推门而入,储露正在药房收拾东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整什么呢?”
“吴恩将军晚间帮我从太医院捎来些药材,我现在随便把他们理理,顺便等你。”
程息拿起药材打量一番,又丢了回去,笑嘻嘻道:“顺便捎来的?”
储露莫名其妙:“对啊。”
程息用手指了一圈:“顺便捎来那——么多药材?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吧……”
储露:“吴小将军心地善良,这些忙自然是愿意帮的。”
程息听她叫吴恩小将军,心里愈发觉得有趣:“吴小将军?你知不知道他今年已有二十二了?比你大了整整五岁呐。”
储露惊讶,将手中的药材一撂:“当真?那还真看不出来……”
程息:“我也奇怪,要说从军之人就没有长得嫩的,他还真是个个例。”
储露却没听程息说话,只自顾自嘀咕:“怎么办……我小将军小将军的叫了好久了……”
程息凑过去,揶揄道:“他没有纠正过你?”
储露摇头:“没有。”
程息翘着二郎腿,双臂抱于胸前,若有所思。
储露:“姑娘,淮王那边如何了?”
程息拾起一株草药放在鼻下轻嗅:“妥了。如今……就差夏伯父那儿了。”
储露停下手上动作,担忧:“姑娘,别无他法吗?”
程息自嘲一笑:“这不是我要解决的问题,而是我要赎的罪过。只因我冲动行事,没有想明白前后因果,才害得……”她缄口不言,良久才说,“若我能够以我血肉之躯,举三尺青峰卫大姜河山,身死不足惜。”
二人皆是沉默,烛火“噼啪”作响,夜风晃动,人影绰绰。
储露心疼她,却知劝她实在没用,率先打破僵局:“那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程息挑眉,眼眸狡黠,语气十分轻松:“女扮男装,入军营。”
姜国方定,边疆不稳,朝廷一直做着随时开战的准备,是以兵权一直为从各将军手中拿来,连同张祁任三家,虽说已归顺朝廷,可这手底下的兵,还是认人不认符,何况这兵符亦未交给淮王。
淮王明面儿上看是权倾天下,可这暗流之中的权利斗争却是盘根错节,复杂得很。
何况夏思成如今远在边疆,程息有事相求也是鞭长莫及。
她在程宅里待了三日,院子里下着雨,屋檐上漏下水珠晶莹剔透。
忽然有人在门外勒马,敲了敲门。
储露打开门,见吴恩站在雨里,连忙将他迎进来。
程息在廊下探了探头,得意一笑。
“姑娘,吴小……吴将军来了。”储露话到一半连忙憋了回去,偷偷地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吴恩,见他神色正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程息走进屋子,替二人倒了茶,看向吴恩直截了当地问道:“信呢?”
吴恩从怀里掏出信封挪过去:“大将军说,先让你待在我麾下。”
程息打开信封,上头是夏思成的嘱咐之言。
储露听二人言语来回,已知大半,赶忙询问:“姑娘,你是……入军队编制了?怎么做到的?”
程息收起信封,缓缓答道:“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是最最好用的,人情和实力。奈何我两样都有。宁王、淮王、怀琳,还有我自己,四方劝说,加上……”程息看了看吴恩,示意道,“还有个最合适的中间人呢。”
“其余三人我明白,但是宁王又是如何,殿下他……”
程息摇头笑笑,有些话并不是不能对储露说,只是说起来太麻烦不如让她自己去想。
吴恩啜了口茶:“我本应是同夏将军一道前往丰城戍守的,只是半路被他遣来寻宁王和程娘子,如今万事尘埃落定,不出一月便要赶回,到时候……”他看向程息,“程娘子也需随行。”
储露惊讶于时间之快,本以为怎么样也得再在京城待一段时间。她拉住程息的手:“姑娘……我,我随你一同去吧。”
吴恩眸色里有瞬惊讶欣喜,又被立即掩盖下去,程息看在眼里,心思一转,本是想求情带上储露的,话到嘴边又改口:“我也是愿意的……但是军营也不是说去就去的地方,我怕……”她幽幽地瞥向吴恩,语气低落,“我怕,吴小将军为难。”
储露听这称呼一个激灵,悄悄地看向吴恩,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开口争取:“吴……吴将军军中……可还缺随行军医吗?”
吴恩皱了皱眉,储露的医术他是见过的,与一般大夫不同,惯用旁门左道,但却有奇效,若能将她收入麾下为将士们看病治伤定是好的,只是……吴恩不敢想象她一个娇小的女子穿梭在尸山血海里的模样。
程息端详着他的表情,看不出个所以然,与储露对视。
储露只当他不愿意,又开口:“先前征战之时,军中不乏有女郎中女大夫,治好了无数人,吴将军若是信不过我的医术,可去太医院钱太医那边……”
“行。”
储露话还没讲完,就得到了回答,有些惊愕:“当真可以?”
吴恩点头,不敢看储露因为喜悦而晶亮的双眼:“阿楚姑娘的医术在下是见识过的,能得姑娘这样的神医在军中,就是给弟兄们多挣了一条命了。”
这话听着像阿谀奉承,但从吴恩说出,却半分没有这个意思,十分真诚恳切。
储露头一回听别人如此夸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笑,面上淡淡飞霞:“吴将军过奖了。”
程息看着他们俩,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她轻咳一声:“我听说……淮王在征兵。”
吴恩接话:“是。”
“随你一同去边关?”
“萧判身死,祁连之被留京中,朔方、雍乐二城,一失太守一失都尉,朝廷已派了官员就职,这兵马也得跟上。”
“襄国虎视眈眈,边关三城确要加强戒备。”
“之后会重组军编,也会增加军中大夫的人数,二位不必担忧,会有着落的。”吴恩起身告辞,又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储露。
储露笑着行礼,要把他送出去,程息一拦,侧头笑道:“我去。”
她把吴恩送到宅子门口,优哉地又轻松地说了句:“以权谋私?”
吴恩脚下鲜有的打滑,转头,神色还是那样,严肃正经:“程娘子指自己以女儿身入军营?那是殿下的意思,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程息看他和自己打太极,撇嘴嗤笑:“那我们阿楚的事情呢?”
吴恩:“……”
程息没等他的回答,笑着转身就走:“今日之事,多谢吴将军了,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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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前先天还能讲话,今儿个连人也认不清了,嘴里只会不停地念叨“绎山、安歌、雨宁”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