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璟向他们介绍了管季白。
岑谭连忙立身起来,朝管季白揖道:“管先生,犬子就拜托给您了。”
管季白温和地笑:“看岑先生两鬓如霜,今年有五十了未?”
“惭愧,今年五十二了。”
“那就是了,管某可当不起您喊一声‘先生’,倘若不嫌弃的话,岑先生以后还是叫我管老弟罢。”
许璟见管季白语气这么好地与岑谭说话,估摸着岑盈堂还是入了他的眼的,心里便十分快活了,她注意到岑家父子两个身上穿的衣裳都很旧了,叮嘱杨总管道:“进了王府,要有新气象。稍后去请制衣师傅来,给岑先生父子二人量身做两套新衣。”
“单做岑先生的。”管季白打量着岑盈堂,缓缓开口道,“我瞧岑公子的身形和我差不了多少,我有两身未穿过的衣裳,刚巧可以赠予岑公子。”
岑盈堂白皙的脸上登时红了大片,低头道:“管先生不要叫我岑公子……”
管季白恍然点住额头:“是了,不该叫你岑公子的,但我该怎么叫你才好呢?”
岑盈堂拘谨地说:“我字鹤轩,管先生可以像我爹一样,唤我鹤轩。”
管季白笑起来:“鹤轩?很好啊,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吧。”
大家初次见面,关系就融洽得教人意外。
许璟宽慰地想,看来往后王府会热闹起来了,这真是一件好事。
她开心地拍掌笑道:“好了好了,往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岑先生和岑……嗯,你年岁比我大,我就叫你鹤轩哥哥吧?岑先生和鹤轩哥哥各自去春草斋和药庐安顿下来,等休息好了,再做事也不迟。”
听到郡主叫他鹤轩哥哥,岑盈堂的脸又红了,他腼腆少言语,然,幸而岑谭是个明事理的,当即就说了这样不妥。
“郡主不拘泥,岑先生与鹤轩又何必在意?”管季白轻咳了一声,接着走到岑谭面前,郑重对他说道,“岑先生,听您口音,您像是长安人,想必您是知道的,我们王爷去得早,王爷和王妃膝下唯有郡主这么一个女儿。这些年,王爷不在,王府是不如从前光鲜了,但我们这些在王府里做下人的,还是要尽心尽力,为郡主效劳。这往后啊,王府的账务就有劳您好好打理了。”
许璟曾尊管季白为“亚父”,岑谭不知这位王府里的尊长先先地把这些话说来,究竟是好心点拨他,还是有意要给他个下马威瞧,不过无论是什么,既然来到东靖王府,安乐郡主管吃管住,给了他们一方栖身之地,那么,他们父子俩为王府效犬马之劳就是必须的。
“这是自然,我一定做好分内事。”岑谭不作他想,且郑重叮嘱自己的儿子说,“鹤轩,你一定要听管先生的话,好生学做事,多帮管先生分忧分劳,别让管先生太累了。”
岑盈堂温顺地绽起一抹笑颜,应道:“爹放心,我会的。”
总管领着岑谭去了春草斋,岑盈堂也跟着管季白往药庐去了。
趁着上午天色好,许璟看了一阵子书。
屋子里的水仙花还开着,午膳后,在洁净的幽香里,许璟窝在美人榻上打了个盹,在梦里,她见到了她的王爷老爹。
她明明已经不记得东靖王的模样了,但当在梦里看见那道挺拔身影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爹。
忽然间醒来,心内一酸,睁开眼的同时,滚热的泪水也跟着滑落了下来,许璟爬坐起,懵懵地盯着门口金灿灿的一段午后阳光失神:梦里的自己似乎年岁还很小,梦里亦有这样的明暖,那是很好的辰光,爹爹从花圃里摘了一朵开得最好的花,忘了是蔷薇还是牡丹,总之他回过身来,有着温润的面目、轻暖的笑,他擎着花,弯腰朝许璟招手,小玉儿,过来……
——小玉儿?
许璟抹了抹脸上已经凉了的泪,迷蒙自疑:“爹爹是在叫我吗?”
青荷端着一盅汤轻手轻脚地进屋,隔着帘子看见许璟醒着,高兴道:“正好郡主起来了,快来喝汤吧,管先生才送过来的。”
“管叔来过吗?”
“刚走。”
许璟坐着没见动:“青荷,我有什么小名吗?”
青荷疑惑:“不曾知道郡主有小名,王爷在时,偶呼郡主‘璟儿’‘阿璟’,管先生也这样唤过郡主罢了。”
那么,爹爹在梦里唤的人又是谁呢?
青荷还在盛汤,许璟已掀开褥子穿了鞋,一阵风地从她身后跑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