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钟离璞准时来到会诊会议室,他扫了一眼在座的医生,说:“各位居然都被困在这里了。容我作为一个幸运者为你们的不幸默哀。”
医生们被他的冷笑话逗笑了,整容医生清了清嗓子说:“冕下,本来手术是定在月亮假之后的,但是既然我们都困在这里了,医院的电力也足够,我们就想提前为您进行手术,您觉得如何?”
钟离璞灰眼睛环视了一圈,大大方方地把口罩摘了下来。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医生们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为这张脸曾经遭受的痛苦感到心惊。
只有整容医生端详着他的脸,若有所思道:“您的自我恢复能力确实很强,已经比上次来好多了。”
钟离璞说:“我正是考虑到这个情况,才特意与各位见面。请你们对着这张脸,详细把手术流程跟我说说吧。”
下午四点,商沐把整理出来的过敏表文件和电磁炉交到了金毛大汉手上。
“回来了?报告放桌上,你可以走了。”金毛大汉没有指望他做得多好,伸手就去拿电磁炉。
商沐手一缩,把电磁炉抱在怀中,他说:“我先给你报告一下,我去所有个住院部调取了过敏表,然后又说服医生对紧急避难的全部人员重新检测过敏原,时间有点久,内容都在这里了。在病人当中,有一百四十七人的过敏表发生了改变。另外我重新统计罗列了常见但是有人严重过敏的食材,并且按照过敏程度分类了’完全不能使用的食材’、’可以作为配菜使用的食材’、’可以作为调料使用的食材’。全都在这个文件里。”
金毛大汉翻了翻文件,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对他说:“电磁炉再借你一晚上。”
“另外,我在住院大厅放了箱子,跟检查科说过,如果有人的过敏情况发生了变化,请他们把最新的数据放在箱子里,我会每天去收取。这样的话月亮假期间应该不会再有人把过敏怪在我们身上了。”
金毛大汉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下商沐,抱着的双臂放了下来,对商沐说:“小伙子,你说你也在餐厅工作,是在哪个餐厅?这么能干,我怎么没听过你名字?”
商沐可不能为了让他扒马甲,睁着眼睛撒谎道:“是在别的星球上,说了你也不一定知道,这次是来旅游的。我就是闲不住。”
金毛大汉唔了一声,不再问了,反而主动说:“辛苦了,这件事要是让别人做,还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更不用说弄得这么清晰。不过啊,就算你帮了这么大忙,回头肯定还有人会怪我们。你看,月亮假期间我们不可能出去买东西,准备的食材就只有那么多,非要按照这个过敏表来,好大一部分都让人过敏呢!存货哪扛得住?我看还得麻烦你,跟有些病人说说,叫他们干脆去吃营养液算了!”
商沐听了微微皱眉,说道:“总管,其实我倒觉得,是我们提供的菜色太少了。如果我们能够多提供几个菜,让病人选择自己能吃的,那不是更好么?”
金毛大汉夸张地笑了一声,说道:“说得轻巧呢!这是医院,医院有各种各样的病人,我们就要制作各种各样的饭菜,有普通人吃的,老人孩子们得吃软烂的,手术病人需要吃流质或者半流质饭菜。我们还要给恢复期病人提供加餐,又要热量又要蛋白质,但另一方面有的病人又不能吃这些东西,得准备低蛋白低脂肪低盐的饭菜。而且这可不像餐厅一人一份,这一次就要做几百个人的!”
商沐虽然知道在医院做餐饮不容易,但这也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详细的说明,心里简单算了一下,立即明白这不是个简单的工作。
做饭这种事情,限制越多,做起来就越难。在这方面,食堂就处于劣势,因为它的预算低,厨师必须在有限的预算内做出饭菜汤,很多时候就是挑便宜食材买,每个结算周期最后剩下来的食材舍不得扔,最后扒拉出一套万众唾弃的黑暗料理。
而医院厨房就比食堂更加艰难了。他们不但预算有限,还有各种各样针对性的要求,不同的住院区对饮食的要求都有所不同。在医院饮食的人往往是床位的两倍多,人数足足有四五千,为这么多人做饭本身就很考验厨房的调度能力了。
大部分厨房人手不够,经验不足(或者是太足),都会进行妥协,将能够合并的菜色合并。比如说,虽然病人不能吃普通人的饭菜,但是普通人明显还是可以吃病人的饭菜的,所以所有的饭菜都少油少盐软烂清淡,虽然是难吃了一点,但是起码满足了病人的需要了嘛。
如果有人觉得不满的话,不好意思,这可是医院,不是餐厅啊!
金毛大汉得意洋洋地看着商沐,仿佛已经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不允许商沐再说出一句抱怨饮食难吃的话来。
商沐沉默着,目光在厨房里来回打量。
金毛大汉说:“这个电磁炉,你月亮假结束之前还回来就行,好啦,我要去工作了,下午还有一批加餐呢。走吧走吧……”
商沐突然道:“可是你们的厨房动线有问题。你瞧,那边那个切菜员要把菜往左边传,另外一边的洗碗工要把碗放在消毒柜里,他们的路线有很大一部分是重合的,在实际活动当中会产生摩擦。”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两个小工同时起身,一不小心撞在一起,一个碗落在地上打碎了。
“还有,你把所有物品收拾得很整齐,这可能是卫生方面的要求,但这就导致工具距离他们很远,任何问题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解决。”
小工找了半天扫帚,最后期期艾艾地跑到金毛大汉面前,大汉不耐烦地指向一个小柜子,小工从里面拿出扫帚,终于把碎瓷片扫干净了。
“最后,你的厨房并没有进行流水线式优化,成员之间需要紧密配合。这就是说,虽然大家都是螺丝钉,但大家都是火箭的螺丝钉,一旦掉了一颗,火箭就会轰——”商沐做了个夸张的手势,“连天都上不去就炸了。”
两个小工只停工片刻,厨房里已经此起彼伏喊起来:“土豆丝切好了么?”“有碗么?!”“你那边处理好没?”“我这边要糊锅了!”
金毛大汉眼中带火,气运丹田,怒吼一声:“闭嘴!都给我手脚麻利点!”
他转身用力一拍商沐的背,差点把他直接拍倒在地,问他:“那你说怎么办?你要是说不出来还在这里挑刺,就把电磁炉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