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满溪回过头,神色冷淡地看着他:“我已不修剑多年,不必再唤我剑尊——宁虞适不适合修剑道不是你我说了算。”
掌教笑了?:“但是他这样的性子若是不改,迟早有一日躺在那里的会是他自己,您也知道,剑修一向孤高冷傲,但是却没有人能高傲到他那种地步的,您一直想让他修有情道,不过现在看来,他真的不适合。”
秋满溪垂头看着榻上昏昏沉沉睡去的易雪逢,半晌还是道:“这个……也不由你我说了算。”
若是在十几?年前他就狠下心来让还没有在情感中沉沦太多的宁虞去修无?情道,今日易雪逢也不会躺在这里?生死未知了,但是最好的时机已过,若是现在他再强行让宁虞舍弃一切情感去修无?情道,那对极其依赖宁虞的易雪逢来说,又是何其残忍?
掌教看着秋满溪眸中的哀色,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多言了?,剑尊恕罪。”
秋满溪没有管他,将易雪逢轻轻扶起揽在怀里?,柔声喃喃道:“雪逢别怕。”
易雪逢蜷缩在秋满溪温暖的怀中,似乎听到了这句话,依赖地在他怀中蹭了?蹭,嘴唇轻动:“师尊。”
秋满溪眸中柔色更重,手指缓慢捂着他的眼睛:“师尊来了,很快就好了。”
易雪逢已没了力气,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很快没了?动静。
宁虞和青林赶在第三日晚上子时来临前?终于将冥灵心取了?回来,秋满溪握着那仿佛一块晶石的灵物,又看了?看脸色难看至极的宁虞,道:“夜知秋为难你们了?”
青林脸上全是焦急之色:“她说冥灵心是知秋岛最重要的灵物,说是能起死回生的灵药,价值连城,不能这么轻易给我们,宁魔……宁师弟原本想去争夺……”
宁虞满心全是生死未知的易雪逢,根本不想浪费一点时间,见夜知秋这般为难,直接不耐烦地打算出手去争夺。
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的美艳女人夜知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出手之前?笑吟吟道:“你这般想要冥灵心,难道说受伤之人是因你而伤到需要冥灵心来起死回生的地步,所以你才能这般卖命为他?”
宁虞浑身一僵,手中的灵力骤然散去。
下一瞬,夜知秋腰间缠着的宛如?腰封似的鞭子像是一条灵蛇似的倏地飞出去,一把缠在了宁虞白皙的脖子上。
青林吓了?一跳:“岛主手下留情!”
宁虞强行忍着没有出手,只能恶狠狠地看着她。
夜知秋依然在慢条斯理地饮茶,仿佛那鞭子并不受她控制一般,她垂眸吹了吹茶杯的茶叶,淡淡道:“目中无?人的小子,看来还是受到的教训太少啊,今日姐姐我就来教教你,这人啊,可不能一味地被情绪所掌控啊,要不然同没有灵智的野兽有什?么分别呢?”
她说完,小指轻轻翘起,束在宁虞腰间的鞭尾猛地抽了一下他的小腿。
宁虞本就受了?伤,被这样抽一下直接站都站不住,猝不及防地单膝跪了下来。
宁虞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让他不要被情绪所左右,更不要说受到这等生生被打跪下的屈辱了,他双目有些赤红地瞪着她,刚想要骂出口,夜知秋就淡淡道:“你还真是这样的人啊。”
宁虞怔了?一下,接着心中怒火仿佛被冰水浇熄,瞬间悄无?声息。
秋满溪曾经对他说的话回想在脑海中:“徒儿,你太自负了?,若是再改不了?自己的臭脾气,迟早有一天你会吃到苦头的。”
他当时回答:“那我就等着看,我到底能吃到多大的苦头。”
直到现在,易雪逢因他的自大而命悬一线,而他竟然还想要对唯一能救他的人出手,将事情弄得更糟?
宁虞活了这么多年,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性子有什?么不好,他想到什么说什么,遇到想打之人二话不说就打,从来没有考虑过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的事情。
他就这般狼狈跪在地上,怔然看着夜知秋,脸上已没了?方才恨不得要杀了?她的恶意。
夜知秋见到他这样,掩着唇轻笑一声,轻轻弹指把鞭子收了回来,随手将一个紫色香囊扔给他,淡淡道:“用一块冥灵心来换秋满溪一个人情,这桩生意倒是不差——拿去吧,不过要千万记住,冥灵心只能护住他的心脉十年,若是在十年之内找不到另外一块能取代的灵物,那他可能会死的比现在还要惨。”
宁虞怔然握着那紫色的香囊,半晌后才轻轻颔首,声音沙哑:“多谢。”
青林将事情一一说了,又将夜知秋说的最后那句叮嘱也一同告知了。
秋满溪点头:“我知道,青林出去吧。”
青林抱拳转身离去。
宁虞站在原地,怔然看着床上仿佛已经成了?一座精致冰雕的易雪逢,缓慢上前?,屈膝跪在了秋满溪面前。
“师尊……”
秋满溪没有看他,他将冥灵心牵引着漂浮到了易雪逢身上,轻声道:“帮我护法,我要将冥灵心送入雪逢的经脉中。”
宁虞轻轻点头:“是。”
秋满溪用冥灵心护住易雪逢心脉花了整整七日,宁虞也在一旁守了?七日。
最后一日破晓时,秋满溪将所有的灵力从易雪逢的经脉中缓缓收回去,冥灵心已经被安置在了易雪逢的心脉中。
大概是因为冥灵心的缘故,易雪逢如雪似的脸色已比之前?好了许多,也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秋满溪眉目间有些疲倦,他看了?看慌张站起来的宁虞,道:“已经没什么性命之忧了,你看好他,这几?日他可能会有些难受。”
经脉中被生生安置了一块灵石刚开始时总会觉得不太舒适,宁虞原本觉得并不会有大碍的时,直到后来易雪逢发作,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到底想的有多天真了?。
冥灵心入心脉,几?乎全身经脉的灵力流窜都要经过心脉处的灵石,易雪逢刚开始根本不懂得要如?何引导灵脉灵力从冥灵心穿过,被那些一股脑全都冲过来的灵力撞得心脏剧烈。
第一日的晚上,他是被硬生生疼醒了?。
宁虞原本在一旁打盹,突然感觉自己抓着易雪逢的袖子一颤,他赶忙清醒了?过来:“雪……”
他连易雪逢的名字还没叫出来,茫然张着双目的易雪逢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喃喃道:“师兄……”
宁虞回握住他的手,道:“我在。”
易雪逢似乎想要问他什?么,但是半梦半醒间很快就忘了?,他怔怔看着宁虞半天,才没头没尾道:“你没事就好。”
宁虞一愣。
易雪逢正要闭眸继续躺下,心口突然再次传来一阵疼痛,将他疼得直接蜷缩成一团,脸色一片煞白。
宁虞忙去抚他的心口:“难受吗?”
易雪逢本是想摇头的,但是又是一股疼痛从心尖传来,让他不受控制地痛呼出声。
宁虞恨不得以身替之,抚着易雪逢惨白的全是汗水的脸侧,想要帮忙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他痛苦挣扎。
易雪逢疼得双眸涣散,呆怔地看着他,茫然道:“师兄,雪逢不乖吗?”
宁虞忙抚着他的额头,道:“雪逢很乖,没有人有雪逢这么乖。”
易雪逢眼睛轻轻眨了眨,眸中蓄着的眼泪缓慢顺着眼角滑了?下来,不过很快就凝结成一颗冰珠滚到了他的发间。
“师兄,雪逢好疼好冷啊。”
宁虞几?乎是绝望地看着他,嘴唇轻动却不知要说什么。
“师兄……”
“雪逢很听话,我已经很听话了?,为什么还是这么疼?”
“如?果乖顺听话要受这么多苦的话,雪逢不想再这么乖了?。”
宁虞突然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
易雪逢温顺地蜷缩在他怀中,每说一句话就像是刀子往宁虞心里?钻一样。
“我冷,师兄你救救我啊。”
宁虞仿佛已经到了极限,紧抱着易雪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秋满溪察觉到了异样过来查看,宁虞才一把将易雪逢松开,几?乎像是逃一样狼狈地跑了?出去。
三日后,易雪逢终于学会了?如?何让灵脉的灵力穿过冥灵心,被秋满溪拉去山巅的山洞闭关。
这是易雪逢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闭关。
而宁虞,也在他闭关的第二日前去寻找秋满溪,第一句话便是:“我要修无情道。”
秋满溪正在翻看那晦涩难懂的医书,听到这句话似乎已经料到了,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地抬起头,没有阻止他,只是道:“你确定不会后悔?你现在已被俗世之情缠身,要想修无?情道便是要抛却现在所有情感,你……能舍得吗?”
宁虞轻轻闭了闭眼,眸中闪过易雪逢从小到大嗔着笑的乖巧面容,最后定格在他奄奄一息蜷缩在床榻上朝他喊疼的画面。
宁虞倏地张开了?眼睛,道:“我能。”
宁虞将此番易雪逢受伤之事悉数揽在自己身上,总是觉得若不是自己太过自大狂妄,易雪逢根本不会遭受这样的苦难。
与其让他再因?自己受苦,倒不如?割舍掉一切,让他自己平安度过一生。
宁虞几?乎是自嘲地想着:“雪逢那样招人喜欢,若没了?我,自然还会有人愿意保护他。”
宁虞自大惯了,在他眼中别人从来都是废物,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一种?自己不如?别人的念头。
秋满溪看了?他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随你去吧。”
宁虞跪下行礼:“多谢师尊。”
所以在易雪逢出关后,宁虞已舍弃所有,成为了真真正正的无?情剑修。
易雪逢欢天喜地在他背后喊他师兄,他也能视若无睹,看也不看一眼转身离去,仿佛两人只是陌路。
宁虞将当年时说完,道:“就是这样?”
易雪逢唇角抽动,平复了?半天情绪才艰难道:“所以你就因为那可笑的原因?去修那该死的无?情剑道,把我晾了这么多年?”
宁虞蹙眉:“胡说八道,我哪有晾你?你朔日伤势发作,哪一回我没为你梳理灵脉?”
易雪逢直接炸了:“那是因为师尊骂了?你,你才为我梳理的,要不然你早把我赶出偏院了!”
宁虞险些被他吼得耳朵聋了?,皱眉看着他:“你又生气了??为了什?么?”
我没有同你商议就修了无?情剑道?还是我冷待了?你没心甘情愿为你疗伤?
想不通啊。
易雪逢气得要昏过去了,捂着胸口缓了?半天才终于放弃了?和他争吵一些有的没的,他有气无?力道:“所以,那无情剑道是如何破的?”
这个问题一说出来,宁虞的脸色就有些古怪。
易雪逢道:“你说啊。”
宁虞却是摇头:“不说。”
易雪逢面无表情地道:“你信不信我掐死你?”
宁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天人交战了?半天,才凑到易雪逢面前,抓着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脖子上,闭眸道:“你掐吧。”
易雪逢:“……”
宁虞就赌他不舍得掐自己,就等着易雪逢放弃,他就能正大光明地说出“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对我下手”的话了?,如?此甚好。
他正想着,易雪逢似乎看出了他的小算盘,直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两手一阖,一把掐住了宁虞的脖子。
宁虞:“……”
失、失策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音是粗长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