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雪逢总觉得他那句话意有所指,但是想要再询问切云却轻轻抱住他,宛如当年每次同人交手后两人温柔的拥抱。
易雪逢愣住了。
切云在他耳畔道:“别怕,好不好?”
易雪逢感受着切云身上冰冷的寒意,怔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切云似乎有些变了。
一百年过去,物是人非,就连仿佛磐石般巍然不动的宁虞都入魔了,切云……总归不会是当年那个人畜无害的模样了。
易雪逢刚刚伤势发作,身虚体弱,没有精力再费心思考其他事情,他草草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才带着切云去寻宁虞。
切云在他发间插着,悄声为他打气:“不要怕那个老匹夫,都多大年纪了还管你,爹你现在很年轻,可以狂妄!”
狂妄的易雪逢:“……”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宁虞依然坐在窗边软椅上,垂眸看着手中的东西,乍一听到声音,他猛地将手一缩,一抹红色掩入袖中。
切云怒道:“那是我的剑穗!”
易雪逢失神地看着他,缓慢上前:“剑尊。”
宁虞看了他一眼:“不跑了?”
易雪逢隔着窗户同他相望,缓慢摇头:“还去清泉吗?”
方才宁虞说要带他去清泉时,易雪逢虽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没有丝毫变色,而此时他被切云安抚一番,再见宁虞时已没了方才的心神不定。
宁虞皱眉看着他,却也没多说什么,点头“嗯”了一声,起身从房中出来。
易雪逢低眉顺目地跟着他往外走,走到半路时缓慢地抬起头看着前方三步之外的宽阔背影。
宁虞天生反骨,自小离经叛道,所做之事从来让人猜不透;
而易雪逢却是同他完全相反,从小做事循规蹈矩,不肯逾越半分,整个归鸿山的人都称赞易雪逢乖巧懂事,再加上他是归鸿山最小的师弟,所有人几乎都把他当成亲弟弟来宠。
但是在他毫无征兆的入魔后,所有归鸿山之人却将他当成归鸿山最大的屈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除了宁虞。
易雪逢呆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觉,在过去的百年中,他的人生竟然全都是宁虞的背影。
宁虞强势又冷血,无论什么事情都要高人一等快人一步,易雪逢见过最多的,便是宁虞从不停留半步的背影。
易雪逢看了他半天,突然快走几步,神使鬼差地握住了宁虞宽厚的手。
宁虞一愣,皱眉回头看他。
易雪逢微微仰着头,轻声道:“剑尊,你从来不会等人吗?”
宁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一把甩开易雪逢的手,斥道:“胡闹。”
易雪逢顺势收回手,后退几步,不再上前了。
很快,两人缓步踏上了清泉边缘。
清泉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泉眼,晶莹剔透的泉水宛如珠子一样源源不断从泉眼流淌出来,蔓延在石头雕刻的纹络上,密密麻麻流向不远处的清潭。
易雪逢站在长满青苔的边缘,微微垂眸看着泉水仿佛有生命一般顺着自己的脚背往上爬。
宁虞垂眸看着他,道:“你受过训戒吗?”
易雪逢一愣,愕然看着他。
宁虞道:“你都这么大了,竟然没有人让你来受戒?”
易雪逢茫然摇头。
宁虞道:“那正好,去将自己的灵力投入泉眼。”
易雪逢不明所以,他本来以为宁虞带他过来是打算用清泉验他是否是夺舍厉鬼,所以也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现在宁虞似乎没有这个打算,反而像是在说正事。
易雪逢不敢主动问,只好听着他的话将灵力投入泉眼中。
下一刹,易雪逢只听到耳畔骤然一声嗡响,声音洪厚宛如洪钟,仿佛开天辟地第一声巨响,震得他灵台识海一阵波纹激荡。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身困樊笼。”
仅仅只是四个字,激得易雪逢险些一口血吐出来,再次张开眼睛时,宁虞依然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他。
易雪逢轻轻吸了一口气,却发现方才那阵被激荡的剧痛从未存在过。
宁虞道:“如何?”
易雪逢如实说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说出训戒“身困樊笼”时,宁虞眸中一直闪着的微弱残光骤然间熄灭了。
易雪逢以前在归鸿山也受过戒,只是训戒却是“浮云朝露”,也因为这个,秋满溪一直以为他体弱多病活不了多久,成天给他弄温养身体的灵物。
易雪逢记得人一生只能有一个训戒之词,那他现在重生到了另外一具身体上,训戒也随之变了吗?
他还在胡思乱想,好不容易“温柔”了一个上午的宁虞顿时原形毕露,抬起手飞快将易雪逢头上的切云剑拔下来化为黑色戒尺。
易雪逢一愣。
宁虞拿着戒尺拍了拍掌心,冷漠道:“手伸出来,加上方才那次,八下打掌心,别想跑。”
易雪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