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很想看看那人长什么模样,他偷偷把头向后转,只看到一角银色的盔甲——禁卫军?竟然是他手下自己带出来的人?
“王大统领可否告知在下,先帝之死可有蹊跷?”
听到声音,王昌不由冷笑起来:“潘玉文,没想到是你,先帝?先帝是病死的,大家都知道啊?”
副将手里冷冰冰的大刀,向他的肉-里又送了几分:“先帝身体一向硬朗,怎么可能突然暴毙?”
“这件事情你没有资格知道,除了睿王,任何人都别想从我嘴里听到一字半句。”王昌说完便闭上了眼睛。睿王?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怕是和皇帝想的一样,早就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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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边上蹲了许多乞丐,安德海透过马车车窗,看到了有些心烦:又是他们,看见禁军便躲,躲了之后又来,总不能为了不麻烦,将这些乞丐全部抓进刑部大牢里关起来?他们倒是巴不得这样,白吃白住的,哪怕替人顶罪,也觉得十分无所谓,反正混到这步田地,活着和死了也没啥区别了。
近半个月来,宁誉一直待在皇城外面,素有“大熙第一美男子”之称的他,身上穿的是破破烂烂的百衲衣,比起那些真正的乞丐,他这件衣服只是看起来破烂肮脏而已;披散下来的头发上沾了些许草叶,弄得乱蓬蓬的,却不存在怪味儿;脸上抹了黑灰和泥土,原本俊逸出尘的眉眼完全被湮没了,即使有好几次,宁啸琛从他面前经过,也没有将他认出来。
正眼都没瞧过的那些乞丐,居然杀进了他的寝宫?宁啸琛看到那些面孔,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可笑,太可笑了,美名传于天下的誉公子,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好侄儿,你这身行头,真是令朕大开眼界……”锦衣玉食成了习惯的人,居然和叫花子们混到了一处?这也太可笑了,宁啸琛全身都在抖动,眼泪花花都冒出来了,开怀大笑了半天,终于走过去,一脚踹翻了安德海。
“狗奴才,吃里扒外的东西,两面三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太监总管瑟瑟发抖:“陛下,陛下请听老奴解释,老奴不是故意的!老奴先前去法场传旨,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入皇城前,有人故意捣乱引起骚动,老奴是被劫持了啊陛下?老奴当时若是反抗,只怕现在,已经见不到陛下了啊,陛下!”
宁啸琛用中指指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蔑说道:“你以为,朕很稀罕看你这张老脸?就算你带着他们来杀朕,又能如何?我们终究是兄弟,若是让他们知道先帝……”
安德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先帝为太子所害,老奴也是有心无力,老奴只是个伺候人的,不敢不依不敢不从啊?”
沉默不语的睿王宁啸琨,忽然沧浪一声拔出了宝剑,直指内侍监总管:“说,先帝与太子,究竟为何人所害!
他还穿着乞丐的衣裳,一身褴褛,竟似被忽然放出的气势,染上了万道霞光。
安德海战战兢兢,为难又鬼祟地看了熹帝一眼:“太子是,是……”
“是我,”大难临头,宁啸琛反倒不觉得害怕了,“我去父皇宫里请安的时候,正好看见太子也在,父皇已没了呼吸,但是这个狗奴才!当时就在父皇身边!案几上还摆着未阅的奏章,宁啸瑾的双手还捂着父皇的口鼻……若非朕入崇明殿一向不需通传,怎么会发现他们做下的歹事?还好宁啸瑾慌了手脚,又被这阉子绊了一跤,要不然,朕这般手无缚鸡之力,恐怕也奈何他们不得……为着今天,朕才留下了安德海的狗命,你们以为,朕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宁啸琛瞥了内侍监总管一眼,“太子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父皇却迟迟不肯禅让,之前还在贵妃面前透露过,想要废太子重立,此种情形下,太子怎么可能不着急?”
“你既知道这阉货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何又留在身边?”睿王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哪怕不发怒也带着威严,“你若问心无愧,又何必杀戮官员,想堵这天下悠悠众口?”
宁啸琛眉眼齐飞,笑得花枝乱颤:“留在身边玩耍,不是很好吗?那些人,反正都是太子的人,有什么杀不得的?一报还一报,反正这个皇位人人都坐得,便是朕坐了又能如何?二哥以为谁耐烦处理这些破事呢?那些个条条框框,鸡零狗碎,烦都烦死人了,怪不得那些个臣子们,总觉得当皇帝至高无上,原来是件苦差事,既然他们都认为,当皇帝非要嫡长子,朕就把这个皇位,还给你好了。”
睿王差点没气得背过去,国家大事,就被他这位无敌乖张的四弟给当做了儿戏,反而是宁誉,慢条斯理地提出了问题:“四叔要赶我们父子出京,为何又下令满门抄斩不留一个活口?”
宁啸琛不以为然道:“试试呗,看能不能杀得了你们?朕总觉得身边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不给他们点艰巨的任务历练历练,如何能长大?朕自小便喜欢二哥,可他偏偏要亲近宁啸瑾,朕不服气!难道你不知道,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你既然不相信朕、想杀朕,朕当然也可以杀掉你们,尤其是誉儿,你这张脸,真让朕看着不舒服……反正夺嫡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朕已经是皇帝了,你们再想杀朕,便是弑君!”
睿王父子面面相觑,这都是什么逻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宁啸琛到底是在演戏,还是在游戏?万一这位熹帝,哪天又心血来潮,想玩点其他新鲜又刺激的了,可怎么办?这家伙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啊,就像他这般随心所欲,大熙迟早要完。
睿王爷不得不放缓语气,跟他建议道:“那些官员只是被蒙蔽了,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都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