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海的时候,父王从来只会对她严格要求,定下一个又一个目标,而母亲则是流连花丛,爱着她那一个又一个貌美年轻的情人。
“你说如果我今天不帮你解开这咒语,你岂不是就要在生辰宴上一言不发。”北芙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越来越亮,一阵小旋风般冲到了宁娇娇的身旁,拉着她的袖子不放手。
“假如你不说话——!啊,那岂不是所有人都会以为你生病了!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提前离开生日宴,然后我再将你带去北海玩……”
北芙越说越兴奋,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绕得宁娇娇头疼,甚至在某一瞬间怀疑对方是不是被念元那个小书呆给附身了。
“……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海底的烈焰珊瑚海,那里还住着一群鲛人,啧,虽然我不喜欢他们,但不得不承认鲛人的容貌在各大种族中实属上乘,到时候再令他们跳个舞,我们姐妹一起欢欢喜喜过个生辰,如何?”
宁娇娇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等她思考北芙会不会又来一句“权当你默认了”,就听身侧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声音。
“不如何。”
两人齐齐转头,转角处,赫然是那抹熟悉的身影。
身姿挺拔,风姿独绝。
光凭一个眼神就足以勾人心魄。
除了帝君离渊还能是谁?
离渊看到了一袭红衣的小花仙,原本漠然的神色顷刻间被感染上了俗世的余温,他看着宁娇娇,下意识弯了弯眉眼,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没有动。
他在等。
等待对方如以往一样,飞奔而来,如一朵坠落的花儿,撞进自己的怀中。
然而离渊等了片刻,却不见宁娇娇有任何动作。
他不自觉地蹙眉,转向了北芙:“怎么了?有谁惹你们生气了?”
话是这么说,眼神却始终停留在宁娇娇身上。
北芙心中叹了口气。
她脑子不好,从来不喜欢纠结这些情情爱爱,见状立即道:“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行告退。”
倘若她在这里,那小花仙定是会不好意思的。
北芙寻的借口都无比敷衍,偏偏离渊好似听不出来似的,点点头放她离开。
“生气了?”离渊浅笑着于宁娇娇身旁落座,看着闷闷不乐的小花仙,“总该告诉我缘故吧?”
“没什么缘故。”宁娇娇闷闷地开口。
“当真没有?”
“没有。”宁娇娇攥紧了袖口,将袖口都捏得皱皱巴巴。
离渊好笑地看着她的动作,眼看着宁娇娇越捏越紧,几乎要把自己的十指指缝间磨出血痕来,终是轻叹了口气。
“没有便没有,你又折磨衣袖做什么?”
离渊伸出手将那衣袖从宁娇娇手中解放出来,不等对方抽回手,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片冰冰凉凉的布料,覆在了宁娇娇的手上。
宁娇娇斜了她一眼:“这是什么?”
“融雪丝甲。”离渊面不改色,好似刚才用的不是上好的疗伤珍宝,只是个普通凡物。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离渊一顿,霜雪般寂寥的眼眸中瞬间被笑意覆盖,再次开口时,他声音也染上了笑。
“我们娇娇可是最漂亮的小花仙,最漂亮的小花仙可不能有一双布满伤痕的手。”
他的动作强势而不容拒绝,这一刻,宁娇娇忽然又想起了北芙对龙族“追求美色”的评价,忽然没忍住,笑了出声。
离渊抬头,扫了她一眼,轻声道:“终于笑了?”
嗓音清冽,如碎玉散落冰泉时溅出的水花,散漫又冰冷。
一边说着话,两人步入了天宫正殿。
一路上,无数人明里暗里朝宁娇娇投来打量对目光,极为好奇这样一个一而再再而三令冷心冷情的离渊帝君破裂的女子,究竟是何等绝色。
宁娇娇倒也没让他们失望。
一袭红衣银绣,裙摆上从腰际开始用银丝金线绣着凡间灯火,一直到裙摆散开。
眉眼精致如画,眼尾透着些许妩媚,眼神却很干净——整个九重天上,都难寻的干净。
确实是个绝色佳人,所有人都这么想。
直到酒过三巡,最是热闹非凡的时刻,帝君手腕上忽然起了一道红丝,原本众人还以为这是两人间的情趣,正想要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却见那红线直直地指向了殿外——
铺天盖地的白色水雾不断地凝聚,不断地分散,亮得如同日光般刺眼,最终形成了一个人影。
看清了那人影的模样后,不少九重天上的老仙们瞠目结舌,接连撞翻了酒杯而不自知,狼狈失态至极。
可此刻,却没有人计较他们的失礼。
因为最上头的那人同样失态至极。
“……虞央。”他低声道,不顾帝君威仪,径直走下了高台。
众仙俱是将这一幕看得分明,却没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拦。
他们知道,此刻,在离渊眼中再是也瞧不见旁人的。
“你终于回来了。”
宁娇娇听见他这么说道。
随后,她看见他牵起虞央的手,看见他带着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愉悦笑意,将虞央带到高位。
从始至终,离渊都未曾再多看宁娇娇一眼。
宁娇娇坐在左侧,低着头,好似这样一切的难堪就与她无关。
可终究,她还是忍不住,迟疑着,偷偷抬起头望向那对璧人。
宁娇娇想,这一刻在旁人眼中,自己一定是无比狼狈,明明都已经胜负分明,她却还在痴心妄想。
殿内一片喜气洋洋,在大红的灯火下,从来冷清的白衣仙君,身边也终于有人作陪。
他们郎才女貌如此般配,在万众瞩目的高台之上熠熠生辉,连最挑剔高傲的北芙帝姬言谈中,也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是青梅竹马,是互相扶持,是挚友,更是天地间最般配。
可是……
宁娇娇歪了歪头,一时间尚未来得及察觉到心痛,而只觉得荒谬可笑极了。
脑中闪过了许多画面,有盛开在温柔月落河下的,大片大片永开不败的常花花海,有那些珍贵的延寿丹,有耳畔低叹的亲昵言语,有凡间雕刻精致的大花灯——
最后的画面,是那人举着糖葫芦,浅笑着问自己“不知姑娘打算如何报答?”
……
这些,又算什么呢?
宁娇娇呆呆地低下头,顺着虞央周身未曾熄灭的光芒,怔怔地摊开了自己的左手。
腕上还戴着离渊送的双跳脱。
她迟疑着,抬起头望向那对璧人,心脏一声嗡鸣,细细密密的疼痛如同一把软刀子,时刻不停歇地挂蹭着五脏六腑,硬生生要把血肉全部挂下来才罢休。
宁娇娇终于迟缓地感觉到了疼痛。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还是那对镯子,只是原先的柔情万丈,此刻悉数化为了不尽深渊,如恶鬼般正对她发出无情的嘲笑。
自己……又到底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