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娇娇依言望去,瞬间被眼前的画面惊得说不出话来。
月落清河下,大片大片的常花盛开,偶尔一阵微风拂过,将嫩粉色的花瓣吹得摇曳,来去轻摇,如水般流淌,头顶月华光辉散落,更为这普普通通的常花花海增添上了几分独属于九重天上的缥缈,如烟似雾。
九重天上,谁不知道,帝君离渊最是厌恶那些花花草草?
就连鴏常也曾诧异,离渊会将一个小花仙带上天宫,还曾疑心莫不是离渊被人蛊了去?
在知道了宁娇娇身上的玄妙后,鴏常才放下心来。
饶是如此,作为帝君离渊最信任的人,也是公认在离渊面前最为放肆的人,鴏常也从不在他面前提起花草之事。
连鴏常都不敢,更别说别的神仙了,虽然离渊未曾明令,他们却连提都不敢提,
偌大的九重天之上,唯独离渊做得出,在月落清河下的荒蛮之地,开满鲜花。
不知不觉中,宁娇娇已经松开了离渊的手,独处于一片花海之中。
宁娇娇轻轻开口:“这是常花?”
离渊浅笑:“喜欢吗?”
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
在九重天最尊贵神秘的月落清河下,种下了一片花卉,不是什么珍奇异宝,而是普普通通的凡间之花。
一场盛放,独赠一人。
何等奢靡,又何等浪漫。
“真漂亮。”宁娇娇仰起头,“这么珍贵的月华落在一片普通的常花之上,不知会引起多少人嫉妒。”
话是这么说,只是她语气活泼顽皮,其中的炫耀得意根本不加以遮掩。
离渊笑着摇头,笃定道:“你喜欢。”他走到了宁娇娇身边,“只要你喜欢。”离渊说,“在我心里,常花就是最珍贵的花。”
宁娇娇看向他,本来想玩笑几句,却在触及离渊脸庞时,恍了下神。
猝不及防间,她好似跨过时空,隔着山川湖海,远远的看见了另外的场景。
盛放的鲜花,神秘的天河,寂寥的少年。
……
好像……
宁娇娇迟疑地低下头,摊开手掌,勾起小指。
好像,在很早很早之前,她也曾与人勾指起誓,将盛大花海赠予一人。
“我以前并不喜欢花。”
一片寂静中,离渊突兀开口。
宁娇娇转头看他,隔着花海他第一次没有回望,而是仰头看着月落清河。
月落清河,是帝君离渊的本命河。
星光倒映在离渊的眼眸,如一泓化不开的寒潭,如不见底的深渊。
天色苍茫,仿佛将一切寥落。
“上一任天帝是我的父亲。”离渊语气平静,“他并不爱我的母亲,娶她不过是为了得到龙族的支持。”
“不过幸好,我的母亲也不爱我的父亲。”
“她也不爱我。”
说到这里,离渊像是谈起了什么极为高兴的事,唇边漾开了一抹笑意,他看向了宁娇娇,弯了弯眼眸。
分明是在笑,却被哭还令人心酸。
宁娇娇说不出什么让他不要逞强的话语,她知道这是离渊努力维持着的骄傲和体面。
远远看去,白衣仙君站在一片粉色常花花海中,好似皎洁明月终于跌落红尘。
于是她穿越过重重迷雾般的花海,走到了离渊面前,主动抱住了他。
“离渊。”宁娇娇仰起头,主动在他唇边印下一吻。“他们不爱你,是他们的错。”小花仙抿唇,执拗开口,“但我爱你。”
这是宁娇娇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袒露自己的心意。
懵懂天真,一字一心动。
她不想抬头,不忍心看离渊唇边的笑意,因此错过了那一瞬间离渊眼中猛烈地挣扎。
简单的话语却撕裂了一切虚伪,将所有看似高明的算计都衬托的无比低劣丑恶。
“……我的母亲,她喜欢上了一个魔族。”离渊拥着她,复又抬起头看着月落清河,“而我的父亲,喜欢上了九重天上的百花仙子。”
他忽然想告诉她,想告诉她所有的事。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才知道,那百花仙子与魔族有所纠葛。”
“再后来,我成了天帝。”离渊又重复了一遍,“我杀了我的父亲,囚禁了所有反对我的人,成了天帝。”
“宁娇娇,不必心疼我,我已经是天帝了。”
“是我赢了一切。”
宁娇娇双手撑在他的身前,抬起头,认真道:“我知道,离渊是最厉害的。”
“但是你受伤了。”宁娇娇掰着手指算,“我看过你背上被鬼火灼伤的痕迹,有三道,当时一定很疼。”
离渊看着小花仙认真计数的样子,又想笑了。
是真正的笑,笑意直达眼底。
何止三道?当年为了争一口气,他上过魔族战场,去过凌宇深渊,进过无妄之海……
太多了,数不胜数。
别人讥嘲他,轻蔑他,没有人信他,没有人爱他。
没关系,他会为自己挣一条路出来。
“只是疤痕而已。”离渊说,“早就不痛了。”
宁娇娇摇头:“但当时疼。”她想起浮乌山林中的往事,语气都变得低落。
“这样的痛,是在记忆中的。哪怕身上的伤疤好了,可记忆还在,回忆时便永远觉得痛。”
不过很快,宁娇娇又打起精神来。
“不管没关系!现在我知道这件事了,那我想起时也会痛,这样便能帮你分担一些啦!”
哪有这么算的,离渊失笑。
他垂眸看向怀中人,正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眸。
毫无保留的、干净温柔的眼。
总是空荡荡的胸腔中,好似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一下又一下。
离渊怔忪。
总是习惯将一切掌握的他,第一次发现了无法控制的东西。
是心跳。
这一次,率先心动的人不是宁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