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阳光呈现绚丽的橘红色,陆九韶出现在阳光底下时,一头金发也带上橘红的轮廓。
伏耳撑着黑伞,表情轻松地点头。
他的异常出现在昏倒后醒来,但他不打算告诉陆九韶。
陆九韶成长的地方终年白日,早习惯了阳光的照射,他就像朵花一样需要阳光,他的肤色比伏耳来得更深,是古铜色。
伏耳没有多说的想法,他便体贴地没再多问。
把海大帅叫出来的时候,海大婶脸上的表情像在看自家孩子被人带坏了。
海大帅用行动回答了陆九韶的疑问,他慢慢掀开了缠在脑袋上的布条,原本应该避开视线的陆九韶,专注地看着他。这让海大帅的心脏不断跳动,但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情绪。
多日躲在暗处的脸露了出来,阳光底下的脸与往常一模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若不是真的知晓对方的脸曾被尖利的指甲留下深刻的伤口,陆九韶不敢相信他的脸受过伤。
一点受伤的痕迹也没有。
海大帅解答:“我们都是这样的,从小就是如此,一旦受了伤,磕了碰了哪里,很快就会好。”
就算把他们当做天赋异禀,总不能一点痕迹都不留吧?
陆九韶问:“留过疤痕吗?”
海大帅迟疑:“疤痕是什么?”
他竟是因为岛民伤好得太快、好得太复原,竟连疤痕都没有见过,因此无知起来。陆九韶的眼神偏移到伏耳身上,看吧,问题解答出来了。
应当是伏耳昏倒那段时间,磕碰出来的伤口快速好了。
伏耳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眼神,自然下垂的一只手轻轻触碰大腿,裤子底下的皮肤有一道疤痕,在记忆中搜寻,是在几年前与海枝建造小木屋,被树枝划伤的。
伤口不大,一两天就结疤,之后留下浅淡的痕迹。
看来他不具备岛民的特殊体质,那么后脑的疼痛和石头崖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点伤痕都没留下?
海枝不在,伏耳有大把的时间与陆九韶接触,陆九韶曾经答应不会阻碍弓云长和肖肖的行动,所以告诉伏耳要到海祭之后才能带他离开。
伏耳点头的动作有些敷衍。
回去的路上,陆九韶问:“你好像对你的体质不太清楚,头还痛吗?”
伏耳摇头:“我从来不关注别人,不清楚他们身上的事……也很少受伤。”
记忆中的自己鲜少接触他人,甚至走路都是垂着眼睛的。
“你……人死后是什么样的?”
他突然问的这句话让陆九韶大吃一惊,能问出这种话的人,要么刚看见死亡,要么快要死了。
陆九韶寻思着他问话的用意,便看伏耳停下了脚步,那双大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他,语气平淡:“很难回答么?”
陆九韶观察他的神情,又把他说话的语气在脑中回转多次,察觉不到不对劲之处,像是心血来潮的随意一问。
‘你……人死后是什么样的?’
对方的话明显停顿了,‘你’后面不应该接‘人’。陆九韶快速想,伏耳原本想问的是什么?
‘你’——认为——‘人死后是什么样的?’
陆九韶温和地笑了笑,说:“人死后就像一截枯木,没有呼吸,不会动,身体冰冷,也不会再长新的枝叶。”
“那若是既有呼吸,也会动,身体也不冰冷,同时还长了新的枝叶呢?”
实话实说,这有点像杠精。
陆九韶眨了眨眼,语话顿时尖锐:“你觉得自己就是这截枯木?”
伏耳的眼神瞬间又酝酿起凶意,陆九韶打开一个惊喜礼包似的,浮起一个微笑,“我明白了,海大帅的体质与你对不上?还有一些秘密你没有告诉我,就是这些秘密,你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尖锐指出:“你觉得你死了?”
伏耳面无表情看着他。
黑伞下的阴影把男孩上半身笼罩,伏耳没有发怒,若有所思看着陆九韶:“连你一个不了解的人都觉得我死了……”我应当是死过。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伏耳解除了一个难题,还有一个难题等着他,他再问:“你知道怎么分辨一个做过的梦是真是假么?”
陆九韶的眼神感兴趣地在他全身滑过,舌尖兴奋地抵着下颚,压抑着声音道:“把你的梦说说。”
伏耳看他良久,又快速瞄一眼两只手,一觉醒来,他不只觉得昨晚是一个噩梦,甚至前三天都是噩梦。两只脱皮脱得斑驳的手此刻是光滑完整的。
他抚摸着脸庞,触感细腻,根本不是他的皮。
因为不敢接受的事实,自以为一切都是梦,这是胆小鬼的做法。海枝真的没骗他,他现在接受死而复生的事实,何况本来就是错漏百出的事,该醒了。
没有再看陆九韶一眼,伏耳转身离开,声音冷冷传到陆九韶耳边:“不用分辨,连梦都不是。”
他撑着伞走到分叉口,往前进是小木屋,往右走是神庙。
空气中飘着的光线是那般耀眼,伏耳在伞下伸出了一只手,被烫得一皱眉。
他咬咬下唇,选择去了神庙。
神庙门口依然蹲着弓云长,他本来想蹲出海枝,却不想蹲来伏耳。没有吃午饭,肚子在响,他忽略不适感,抬头望着伏耳。
对方在太阳底下打着黑伞的场景,让他蓦地想起电视剧里的鬼魂出行,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伏耳看见他停了下来,冷不丁一问:“人死了还能走能跳,因为什么?”
弓云长快要把泪挤出来了,果然!伏耳果然死了吧!这多像厉鬼找替身,回答错误就会被厉鬼弄死。
他哆哆嗦嗦道:“因因因为……因为爱!”
他实在回答不出,选择煲一锅鸡汤。
弓云长的眼泪哆哆嗦嗦地留下,反正他认为说了变成鬼之类,说不定伏耳会真的要了他狗命。他闭着眼不敢睁开,回忆着电视剧各种人鬼情未了,选择为伏耳和海枝牵一根红线。
“爱……爱无限。”
黑伞下的男孩愣住了。
土包子伏耳觉得这句回答充满了……充满了……他也说不出来的味道,反正是异常高大,高大到他看弓云长的眼神变得敬佩。
原来如此。
他眼神放空,望着神庙里的一尊轮廓模糊的神像,因为神明之子的爱么?
以往不觉得海枝这个身份如何,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海枝爱他,运用自己的能力保留住死去的他。
小小年纪不知爱为何物,但伏耳听来只觉得“爱”这个字仿佛飘在云端,是很多人触之不到的宝物。
他没有进神庙,蹲在门槛,与弓云长面对面,一张婴儿肥的可爱脸蛋异常严肃:“你觉得海枝对我的爱是什么形状的?”
弓云长:“……??”
心形!心形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