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韶第一次见到伏耳的正脸,果然如海大帅所言,眼睛圆滚滚的,像装满了一弯清泉,眼神里充满好奇,这让他想起第一次在山野中见到小鹿的情景,小鹿躲在树后探出脑袋,还以为小树能把它的躯体遮住。
他也看见了海枝的半张脸,冷冷的视线向他射来,充满警告。
岸边只有二十个人,叽叽喳喳的噪音却仿佛有上百只鱼在同一个捕鱼网里,陆九韶三人心里不耐。弓云长的脸很白,岛民的指指点点,一个一个的“丑”字砸到他身上,让他想起过往不好的回忆。
海大帅一边向岛民说明情况,说明游艇不是神明,也不是巨兽;一边不断回头打量陆九韶三人的神色。同时面对一群无知的同乡,他心里涌现出巨大的、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成就感。
知道汽艇不是神明,岛民的好奇心失去一半,对于丑陋的外乡人所带来的物品,他们没有太多耐心。
只让他们高兴的事就是海大帅平安归来,岛上的小年轻含羞带怯地不断吸引他的注意。
海大帅的自信又回来了,他的脊背也在陆九韶面前直起来了。
“我们得先去神庙。”他说。
陆九韶不看他,重新戴上墨镜。
肖肖问海大帅:“去神庙做什么?”
“出过岛的人都要洗净自身的污秽,祈求神明的祝福。”海大帅瞄了眼西装笔挺的陆九韶,说:“你们也要接受神明的祝福。”
肖肖兴奋了,他们的目标就是海怪。这些岛民一个个长得跟海中生物似的,又有一位信仰的神明,她已经很肯定神明就是她要找的海怪!
“所以说,祈福是一个盛大的仪式是么?”
海大帅忽然听到陆九韶的问话,心中惊讶,对方看起来不是个会对他们信仰感兴趣的人。不过,他还是老实回答:“是的。”
“全岛的人都会参加?”
“必须要参加。”
陆九韶满意地笑了。
神庙位于岛中央,这座岛并不大,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神庙的大门都是敞开的,玄关很长,里面光线很暗,肖肖隐隐约约能瞧见黑暗中有一只眼睛在看他。
她忍不住要进门,一只手从旁刺过来拦住她。
肖肖瞥向海大帅。
海大帅低声说:“现在不行,祈福仪式都在晚上,我们只是来见见晚上给我们祈福的人。”
闻言,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
肖肖小声好奇问:“祈福的不是神明吗?要给我们祈福的人与神明是什么关系?”
陆九韶则好奇:“这里有夜晚?”
他们的问题没有得到及时的解惑,因为祈福的人已经来了。
视野中,海枝慢吞吞地挪动着步伐,头上顶着破旧草帽,口中含着一根嫩草,整个人散发着烦躁的气息。
岛上的日子太过无聊,随便一点新鲜事就能吸引全岛的目光,一大群人聚集在神庙门口,齐齐把眼睛移到他身上。
海枝眼神阴郁,因为又要做他最讨厌的事情。
神庙只进去了一个人,弓云长搅动着手指,指关节发出清脆声。
海枝很快出来,拉低着帽檐,众人皆看不清他神色,什么交代也没给,径直离开了。
肖肖与弓云长面面相觑。
海大帅解释道:“海枝什么也没说,就代表你们晚上可以来参加祈福仪式了。”
肖肖继续追问之前的问题,为什么祈福由海枝举行?他与神明是什么关系?
海大帅没有正面回答她,隐晦地扫视一眼岛民们,他不敢众目睽睽之下,随意把岛上的事告诉外人。
夜晚很快来临。
陆九韶、肖肖与弓云长是在海大帅家吃的晚餐,晚餐简陋,主食是自家晒的鱼干,三人难以下咽。就连海大帅尝过外面柔软的食物后,也对此不感兴趣,但他没有提煮些新鲜的海鲜,因为海祭不远了。
神庙重新聚集了很多人,不同于白天的黑暗,夜晚的庙内点了许多火把,灯火通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橙红色的。
庙里很是空旷,容纳全岛的人绰绰有余——岛上人很少。
陆九韶发现了伏耳的身影,对方躲在角落里,只有一小片眉眼在火光之下,他的眼睛比白天更明亮,黑黑的瞳孔里装满火把的倒影。
陆九韶用着在舞会上练出来的闪躲步伐,悄悄向伏耳走去。
伏耳发现了他。
他实在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男人,白西装上别着一朵火红的花,伏耳不认得这花,见过的红色也唯有血液能与之较量。
陆九韶离伏耳更近了。
就在对方看他的胸针出神时,他已经来到伏耳面前。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小山,把火光挡在身后,投下大片阴影。
昏暗中,伏耳眼里的水光亮亮的。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对方眼中的色彩让他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背部贴在冰凉的墙上。
室内中央的高台上,海枝披着一张像蛇皮的披风,上面点缀的鳞片在灯火下闪烁五颜六色的光泽。他一步步走向高台,举着火把的人随着转换步伐,火光远离了角落,伏耳已看不清男人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