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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2 / 2)


“不了,我其实很?早就辟谷了。”他摇摇头,“哥,我这两天忽然很怀念你顶着个老虎脑袋的样子。”

方洛一只手抱书,一只手不自然地摸摸自己的脸:“果然……我化人形的样子很?丑对吧?”

“那倒不会。只是么,哥从前做什么都大大方方,不像现在,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怯怯不敢高声语,畏惧不敢吃生食。”

方洛手一僵,忽然察觉到了哪儿不对。盖因?小草妖的眼睛不似从前那么亮了。

他揣着袖子微躬着腰,仰头看入夜的苍穹,一张脸毫无血色:“是因为阿朝姐吗?她从前不喜爱哥你,为了逃脱你不惜以死相逼。那种叫心上人冷目的滋味根深蒂固,惹得哥的恐惧和自卑也到了骨子里,于是到了现在,哪怕她心口种了你浇灌的沉沦花,你还是那么怕。”

方洛手里的书册一本接一本地滑落:“晗色,你……怎么……”

“唔,我知道了。”他转头来看他,徐徐一笑,“哥给阿朝姐种情毒,你们给嚣厉种情毒,我都知道了。”

方洛眼睛骤然酸胀,逃避似地后退摇头:“不是……不是那样的……”

“啊,对,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他点点头,“哥毕竟爱阿朝姐,想要和她长相厮守,再续前缘,和尊上情况相反。可是哥,沉沦花失效时的阿朝,你真?的没有亲眼见到吗?”

方洛崩溃地跪到地上去胡乱地收书册,那都是阿朝喜欢看的。

可阿朝又?为什么喜欢看书?

因?她新岁日要嫁与的那凡人是个教书先生。

他记得,他忽略得。只要她忘了,就够了。

少年走到了他面前亦跪下,伸出揣在袖子里的手,露出手腕上凝固的血痂。

他平静地慢慢说话:“哥,我这么笨的蠢货,也锥心如此。你能不能……别让阿朝姐跟我一样?”

*

五月初五,夜月,清风徐来。

水阴已经两天没看见他家大蛇了,那厮前两天从被窝里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之后就传召唤阵来交代出行,说鸣浮山周遭出现一堆正邪两道的垃圾,他这几天要和其他兄弟着重肃清。

这一清就清到现在,忙得连家门都没踏进来。

他闲来无事就修炼打盹,反正鸣浮山还用不着他当?苦力,大家的日子都太平和美,闲得他甚至想去收些小娃娃传授功法?。

但?是他懒。

想想就好了。

吁。

正惬意地吹着晚风,山路小道前出现了一个人影,手里提着一盏摇摇晃晃的萤火灯。他眯起蛇瞳定睛一看,开心得结束抠脚站起来挥手:“晗色!”

那少年也朝他挥手,提着灯清风一般小跑过?来,月色笼罩下如云与海翻涌之间的夜露,美得有些叫人心碎。

“晗色,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水阴一眼看出他不对劲,伸手便贴了贴他额头,“哪儿不舒服了?”

“我?我好得很?,没事。”他捉下水阴的手,俏皮一歪头,长发如瀑铺散下来,发量叫人艳羡,“就是闲得发慌,就想过来看看你。”

水阴情不自禁地伸出爪子去摸他长发,手感极好,舒服得他忍不住越撸越上瘾,心里不住嘀咕着便宜了那大黑蛟。

少年乖巧地任由他摸,水阴看得心软:“没事尽管来,就是这两天山哥在外忙活着什么,家里就我一个,不然更热闹一些。”

“只你一个啊?”他唇边酒窝在小灯和月色里浮现,忽而放下手里灯,直接了当?地张开双臂抱住了水阴。

他抱住水阴晃啊晃,声音含笑:“山阳不在,那我可就上手了啊。好哥哥,小弟还没熊抱你一回呢。”

水阴被抱了个猝不及防,晃晃悠悠里,只觉这小草妖的怀抱太暖太柔了,真?是冷血长虫的克星。他撒起娇来也真?要命,小嘴巴又?那么甜,说上几句哄人开心的话,当?真?是叫人情愿把心肝掏给他。

这他娘的,自己要不是让大蛇压了合契了,那真是想挖那不识货的大黑蛟的墙角。

水阴也抱住他,跟着他一起晃啊晃,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在你也只管上手啊,你抱起来也太舒服了,暖烘烘的。”

“是吗?”他的笑声从肩后传来,“对,水阴也是蛇,体温也冷……有了,我送你个热乎乎的小玩意,这样冬天一到,你搁怀里一塞就暖了。”

他顺顺水阴的后背再松开,转身抬手运起灵力,草叶便从掌心里源源不断地催生出来,一点点凝聚成了一个胖乎乎的小草人。

水阴搂着他坐在台阶上,好奇地看他鼓捣鼓捣,到最后看到一个成了形的小草人出现,只觉可爱得要命。

他把小草人提溜来送给他,眼中浮起了雾气:“哥,送你啊。”

水阴接过?讨喜的胖草人,怎么看怎么喜欢,等他反应过?来小草妖叫了他一声哥的时候,夜也深,少年也已走了。

*

五月初六,破晓,曙光透窗。

周隐心神不宁地打坐,这几天那几个大妖会轮流跑来看他,有的还会帮他治疗身上的刀伤,尤其是那蝎子妖和黑蛟。可他自己心不静,一想到小松鼠田稻已离开了他几天,即便相思引能让他感应到田稻去了哪儿,他依然患得患失地恐惧。

但?就在这时,他感应到田稻离他越来越近了。周隐忍不住睁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窗户,感受着那小家伙一点点向他靠近,呼吸越来越急促,连身上刀伤裂开也注意不到。

终于,在他要望眼欲穿的时候,那窗户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条缝,一只苍白的手攀住窗沿,利落地翻了进来。

青衣人落地,肩膀上便出现了一只毛绒绒的小松鼠:“吱——”

它摇着大尾巴冲他而去,周隐瞬间撤掉周遭防御伸手接住他,捧在唇边不住亲昵。

“呃啊……你受了好重的伤,你在流血啊小仙君。”

周隐闻言才回神,低头一看发现小松鼠泪眼汪汪地扒着他流血的手,一副想为他堵上伤口的痛心模样。

他哄小松鼠:“田稻,我没事,过?几天就好的。”

“田稻?挺应景的名字。”

周隐这才抬头向出声者看去,目光有一瞬的凝滞。

他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少年,正眉眼弯弯地盘坐在地,长发垂到了地上,单手托腮看着自己。

周隐顿悟,这就是田稻以前跟他说过的,那黑蛟身边的炮灰替身小草妖。

“小仙君,你真?好看。”他夸人夸己,“我一直想再看看当?初哺我一口血的仙君,今天终于如愿了。只是……仙君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周隐紧紧地抱着田稻,知道田稻已经处理好了一切。他定定地看了这故作?放松的小草妖半晌,开口一击毙命:“你一点也不像我。”

小草妖瞬即不笑了。

“正如我一点也不像周倚玉,你也一点也不像我。”周隐平静地陈述事实,“谁也不是替代品。”

小草妖眼里一点点浮起光,不多时,沾着光的水珠落下来,他笑着撑着站起来,长发拂到了身前,美得如一场梦。

“我记住了。”他捋了把头发,“周隐仙君,我叫晗色,愿你来路光明。”

周隐揣好了田稻,回道:“晗色,你也是。”

他们二者之间不用说多余的话,晗色见完、说完便走了,周隐也说完、送完便又继续恢复自己的痴汉样,抱着小松鼠左捏捏右摸摸:“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松鼠墩他掌心摇尾巴:“久吗?就三天。”

周隐和他贴贴:“于我而言就像过去了三百年。”

“要劝小草妖尽快跑路啊。”田稻严肃地握爪,“救他就是在救你,我当?然要使劲的。好在他和天道系统里记录的一样,外柔内刚,再怎么煎熬也能把腐肉剜掉,要是一头扎进伪装的温柔乡里爬不出来,那就完蛋了!”

周隐顺势想说句那比我强,但?这时屋外传起了脚步声,他神色一凛,当?即把田稻塞回怀里,周身起防御阵,又?变成了冷冰冰的男德桩子。

嚣厉掀开帘子踏进里屋时,便又看到了活死人一样的周隐。

他站在七步之外看周隐,自他紧闭的眉目间,看到了些许周倚玉的冷和孤——不似晗色,眉目含情,唇上带笑,只有暖和甜。

周隐闭目攥着刀鞘,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

嚣厉眼睛看向他膝上那柄静静袖在鞘里的神刀,有些恍惚:“周隐,那柄不祸刀,是我当?年送你的见面礼。”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周隐仍旧闭着眼打坐,身周防御阵结实如九重天门,“为主才能用送的字眼。不祸刀和不问剑皆取材天鼎山,锻造于守山人手里,它们的上一任主人叫周倚玉,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得对。”嚣厉怔了片刻后点头,“和我无关。我倒也希望如此。不止希望你手里的刀、我手里的剑与我无关,甚至希望当?年没进天鼎山,没和号称半神之躯的守山人扯上关系。然而今天事实,却绝非如此。”

有些话,他压了许多春秋,跟藏着腐肉任其滋生一样愚蠢,直到到了悬崖边上,才不吐不快。

“你生来便带着周倚玉的相貌、旧魂,你和他息息相关,修真界便也对你穷追不舍。至于我,我离开天鼎以来便成了世人眼中的周倚玉弃宠、亦或是走狗,他们也觊觎我在天鼎山里的所得。你我都身不由己。”嚣厉干巴巴地说着,“我寻你,和修真界那群狗不同。我当?真?是想保护你。”

“有劳。”周隐闭目冷声,“在下能自保。”

“看出来了。”嚣厉垂眼看自己来不及洗的脏兮兮的手,满手的可笑,“是我当?初一厢情愿地认为,万事都是为你好,结果适得其反。你不是不堪一击的蠢货,你是宁折不屈的周子藏。谁都关不住你,你生来和周倚玉一样,世间之大,神佛不能困我,妖魔不能阻我。我才是愚不可及的蠢货。”

藏在周隐怀里的小松鼠越听越觉得古怪,忍不住传声给周隐:“子藏,他怎么怪怪的?”

“本来就不正常。”周隐和他搭话,“不过?都是咎由自取,不用理他。”

“待你伤好了,我不会再强求你。”嚣厉抬眼看他,指间凭空出现一片漆黑的鳞片,下一秒,鳞片出现在了周隐膝上的不祸刀。

“今后你要去哪我都不会阻拦,包括我的下属。但?你要是有任何一点危难,只需用灵力扣鳞,在我有生之年,天涯海角,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到,替你解除危机。”嚣厉垂下手,“这是我欠你的,终要还的。当?然,我也希望你永远用不上。”

周隐轻振不祸刀,那黑鳞便从刀上掉下去。

不过?这些嚣厉都没看见也不在意了,他只是想着,自己终于能把一切都料理清算干净了。接下来的时日,交给他爱的也爱他的人就够了。

他有些着急地赶回竹屋,三天料理鸣浮山外宵小,他已这么久没看见那小草妖了。

嚣厉火急火燎地赶到竹屋门前,伸手推门瞬间,骤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推开门,夏日刚升,竹屋里无灯无光,檐下无风无铃,一切俱凝滞,死寂。

他看到晗色就站在周倚玉那幅画面前,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似的,剪断了的发梢在侧颈处轻微地飘动。

嚣厉眼睛如被针扎,恍惚地低头,看到了他面前的地上散着漆黑的凌乱长发。

“晗色……?”他无措且惶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把及腰的青丝剪断,好像那断的不是长发,而是他的心脉。

晗色转过?身来,左手拿着一个小小的红瓶,右手拿着入鞘的匕首,桌案前敞着一个空匣。

看到那两样东西的刹那,嚣厉知道他完了。

那是他藏在画像后面的暗匣,放着沉沦花的解药,以及当初引过?血、准备破劫的匕首。

“啊,巧了,你来了。我正好想和你唠唠,还想问你些事,说起来估计要跟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晗色神情平静,酒窝甚至还若隐若现,没有给他任何喘口气的时间。

“你捡我到鸣浮山来,从一开始就决算好了。是吗?你有一道跨不过?去的情劫,三百年前,劫数叫周倚玉,三百年后,劫数叫周子藏。要么放下所爱,要么杀挚爱破劫数,是这样没错吧?”

嚣厉脸色煞白,心头骤然如绞。

“不过?周仙君不愧字子藏,藏得太严实了,你总找不到他。而且,就算找回来了,你也舍不得伤他,对不对?就在这时,周小仙君哺了路边野草一口血,叫它化了形,叫你摘了现成的便宜货。我们尊上想啊,正主滑不溜秋抓不到,劫数遥遥不知几时能破,现在好了,有一个高度相似的假冒伪劣替身在手了,何不物尽其用?”

“而且这替身还有点好,他那么、那么喜欢你。”晗色握着两手里的东西,酒窝清甜,仿佛在说与己无关的他人笑话,“于是你想到了一个破劫的好法子……不就是情劫么?不就是所爱么?沧海能桑田,心爱怎么就不能变更了?正巧,山中有好队友,善毒善解,善篡人心,善安抚笨蛋,善强取豪夺,大家一起使把劲儿,就能帮好兄弟破除劫数了。”

嚣厉嘴唇颤抖着,甫一张开,先尝到了止不住的辛涩泪意。

“对了,那天我跑出了鸣浮山一步,你守株待兔在雨里等着我。你说我求你放过余音,你说你以此为筹码令我回来,你说我叫雨淋伤、为剑气所伤卧床一个月,你说你心口那鲜红的五片花瓣是余音的泪治愈你心伤的证明。”

晗色向他走近两步,眼睛黯然,笑意明媚。

“可原来不是这样的。是你篡改了我的记忆。是余音哀求你放过我,是你发动禁制伤我识海,是你刺我血肉要挟余音落泪,是你为在心头种情毒沉沦花,这才再带我回来。”

“是你为破情劫,才养我,爱我,最后……得以杀我。”

晗色维持不下笑意,他举左手的红色小瓶,如举千钧之重:“这是沉沦花的解药,对吗?”

他再举右手,将那匕首指在了自己的心口,如扛万钧之重:“这刀尖刺进来,就是你心魔的解药,对吗?”

晗色再垂下两手,一松,两样重负砸落在地,沉闷如山阿倾倒:“如今周仙君来到鸣浮山了,真?好,多年夙愿得以偿,劫数心魔得以破。所爱不可损毫厘,替身贱命可践踏,好尊上,好嚣厉,你准备在哪一个云雨过后的美梦之夜,亲手送我上路?”

嚣厉惶惑地向后退,脊背磕在门扉上,视线模糊:“……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我,嚣厉,我冤枉你了吗?”他语气柔和,“你告诉我,我来鸣浮山,是来给你杀的吗?”

嚣厉沉默,眼睛尤为酸涩,想眨眼又不敢,怕一闭眼睁眼的瞬间,眼眶里蓄积的水渍成决堤之势。

他答不出来。他如何能答?

良久,披着垂肩短发的小草妖踩着一地缱绻青丝,温柔地说:“我这样待你,你这样待我嚣厉。”

嚣厉无路可退,无话可对。

晗色再度笑起来,酒窝深深,眼前如蒙大雾,干涸的眼睛没有泪,或许此时自皮肉上划开一道口子也没有血。

“……你这样待我啊。”

终究是大梦散去,心死如坟。

作者有话要说:俺肥来啦,躺平给捶(╥ω╥`)感谢在2021-03-1002:58:42~2021-03-1617:2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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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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