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厉冷着脸随意地舀了两口意思意思,转头从他的乾坤袋中掏出别的酒,爱理不理地独坐浅酌了。
不过小草精比谁都更易满足,他喜笑颜开地挪到嚣厉身后乖巧坐着,自己倒了一海碗小口小口地喝,喝一口便抬头看一眼大妖怪的背影,不知为何,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也停不下来。
“我和坏妖怪一起喝酒啦。”
小草精自顾自地喜滋滋。
就是这么的开心。
是日鸣浮山酒香百里,让人不饮自醺,浅酌酩酊,痛饮大醉。
待到入夜,晗色脚下打着晃,醺醺然要跟着嚣厉回竹屋里,走到半路,嚣厉却突然不让他跟着:“你今晚随便找块土自己休息。”
晗色听了一愣,舌头打着结:“为啥呀?”
嚣厉拨开他,眼角因着酒意也泛了些红:“本座有事,今晚不用你伺候,你别来打扰。”
说着他自顾自地便走了,留下晗色在原地傻傻地发呆。小草精向来听他的话,虽说心头哇凉哇凉,但也依旧规矩,瘪着嘴真掉头走向了夜色下的鸣浮山,委委屈屈地挑睡觉的地儿。
他扎进婆娑竹影里,回头再望了一眼小竹屋的方向,秋风刮来,脸庞忽然湿润,凉得他打了个喷嚏。
“谁在那儿?是晗色吗?”
竹林外传来声音,晗色听出是水阴的声音,赶紧擦擦脸庞蹦出去:“是我是我!”
跑出林子一看,水阴搀着醉得七荤八素的山阳,那醉蛇的一只胳膊伸进水阴的衣襟里,拨得他衣衫凌乱。
水阴一边制止着借酒耍流氓的山阳,一边关切地问晗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屋啊?”
“嚣厉说今晚有事,不让我去打扰。”晗色戳戳手指,眼圈红红,“水阴,要不你们收留我一晚?外面晚上有点冷,我不想一个人嗷。”
“嚣哥不让你回屋?”水阴有些诧异,“难道他……啊,这样,晗色,要不你先回去看他一下?嚣哥如果真的有事,你就来找我们。”
其实晗色就等着这么一句让他回去的话,谁来说都好。他转忧为喜,高兴地点了头应好,随即便撒丫子跑回了他和嚣厉住过了三个季节的竹屋。
竹屋的门紧紧关着,檐下的风铃无声,屋内有婉转吟声。他听得疑惑,扒着门缝往里瞧,瞧见衣冠整齐的嚣厉搂着个褪去半衫的少年在榻上,似是在做些欢愉的事。
晗色只觉心口炸裂似的,大喝了一声“嗷”,飞起腿就把门踹开了。
那陌生少年被吓了一大跳,脸颊还有些酡红:“尊主……”
嚣厉的怔忡一闪而过,随即放开了他:“算了,你走吧。”
那少年只好捡回衣衫,恭恭敬敬地退出去,还帮着把竹屋的门给关上了。
嚣厉倚在榻上打量他,眼神有些迷糊:“不是说让你今晚别回来吗?”
晗色气息不稳,不知怎的特别想哭:“你、你说的有事,就是想和别人交/尾吗?”
嚣厉抬手掩着眼睛笑:“对。你把我安排好的人轰走了,我怎么办?”
晗色听不懂话里的言外之意,僵直缓慢地转身,想往外走:“那我去把他叫回来……”
没走出两步,风从背后来,铃在门前响。
“既然来了,还想怎么走?”
来到鸣浮山两百天有余,这还是晗色第一遭上炕头。一如从前所想的一样,黑蛟的体温十分冰冷,只是或许因为酒意,他扣着晗色的手,垂首俯视而来时让小草精错觉出了几分炙热。
夜半呜咽风声未息,嚣厉眯着眼摩挲他左侧的肩头,轻声地喃喃问他:“你这儿的疤呢?”
晗色直抖,嗷到沙哑的声音发颤:“什么、什么疤?”
嚣厉醒了一般,炙热顿时消却为根深蒂固的冰冷。他松了扣住晗色的手,视线模糊的小草精想抓回去,可大妖怪不肯,这无处借力的小替身只好揪褥子去。仰首望去时,大妖怪的目光幽深,不知是在看谁,总之不像是在看他。
晗色还想再找一找他眼里稍纵即逝的温度,人已叫翻过去了。
风声铃声,竹涛如潮,草露如雨,越发喧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