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正是烈日炎炎,虽说已经挂上了秋天的边儿,但A市向来热,空调房里也让人觉得憋闷。
且现在秋老虎已经开始发狠了,外头也没知了叫了,灼热的太阳把树叶都烫的弯曲起来,陈少坐在客厅的座位上,用勺子搅着莲子汤。
莲子汤是温的,和这夏日一样,热的喉管都难受,陈少不太想喝,但保姆就在旁边眼巴巴的瞅着,等着他喝完。
陈少低头喝了几大口。
“好喝吗?”保姆问。
“好喝。”陈少点头:“刘阿姨手艺越来越好了。”
刘阿姨是陈家的老保姆了,从陈少六岁开始就带着他一手长大,某种程度上来讲,刘阿姨对陈少来说不亚于半个母亲。
果然,刘阿姨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扭头就要往厨房走:“我再给你盛一碗!”
陈少微微抿唇,没说话,只是加快速度把那些莲子汤都给喝掉了,然后等着下一碗。
刘阿姨一边盛着一碗莲子汤过来,一边小心翼翼的站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陈少一直在吃粥,大概是觉得陈少今天看起来挺开心的,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陈少,今儿你叔叔的助理给我发消息了,说想要跟你一起吃一顿晚饭,就定在你最喜欢的餐厅。”
陈少喝粥的动作一顿,没抬头,但也没继续喝了,他把勺子放在碗里,一只手搭在腿上,轻轻地摸着大腿上的那个伤口。
腿上的伤口很深,摸上去的时候有轻微的刺痛,拉扯着他的神经,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腿,这已经是个少年人的腿了,但他还能感受到膝盖上的刺痛。
不过他还是有进步的,最起码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不会瞬间暴跳如雷了。
“少爷。”见陈少不说话,刘阿姨脸上浮现出些许哀切来,声音也越来越低,近乎是哀求似得说道:“您不能总想那些以前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您叔叔都是您的亲叔叔,您父母若是在天有灵,也是希望您原谅他们的。”
陈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因为动作过大,椅子被带的猛地向后退了些,椅子腿儿擦过光滑的地板,发出“嘎吱”一声响。
刘阿姨的脸色一下白下去了,有点害怕似得向后退了半步,她早就比陈少矮了,一低下头的时候显得像是个被儿子训斥的母亲,茫然又无措。
陈少已经到了喉咙的话又被狠狠地憋回去了,他抿着唇,原本柔和的眉头压下来,他是个不太明显的内双,眉头一压下来就变成了单眼皮,凭空多了几分凶厉来。
“陈少...”刘阿姨显然想说点什么来弥补,但她嘴笨,又说不出什么来,最后陈少沉默的转头离开了。
刘阿姨望着陈少的背影,心里又心疼又无奈,也不敢上去劝,陈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敢躲干涉。
但是...刘阿姨颓然的拿起了桌上的那碗莲子粥,转头去了厨房,一边洗碗的时候,一边想,但是不管陈少多大,在刘阿姨这里,他都是一个孩子。
刘阿姨从陈少六岁的时候就在陈家做保姆了,一直做到现在,几乎参与了陈少的一辈子,包括陈少最灰暗的十七岁。
十七岁那年,陈家出事了。
陈少的父母出事的时候,刘阿姨在家里做好了饭,等着他们回来,但是等来等去没等到,最后她是接到了在陈老爷子那里做饭的保姆的电话,她才知道陈少出事了,现在人在陈老爷子这里呢。
刘阿姨吓坏了,急匆匆的赶到了陈老爷子那里。
那时候陈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整个别墅都乱糟糟的,所有人都从别墅出发,有的去医院,有的去高速公路,只留下了一个陈少在陈老爷子的别墅里待着。
那时候的陈少才十六七岁,断了条腿,走不了路,家庭医生给他固定好了伤口,想哄他去洗漱,他也不肯动,就一身血污、脏兮兮的坐在地上,也没人管的了,后来的刘阿姨把他拉起来,问他“哪里痛”,陈少也不说话,只是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松手。
那时候刘阿姨费尽了力气,哄着陈少抱回了卧室,配合医生检查,她自己抹着眼泪去给陈少煮了一碗莲子粥喝,捧着莲子粥出来的时候,她听到了外面的保姆聊得八卦。
原来是陈少的父母和陈少的叔叔一起去开会,半路上因为争执,陈少的叔叔开车撞向陈少的父母,发生车祸,然后陈少的叔叔自己跑了。
陈少那时断了一条腿,他自己拖着断腿从后车座上爬下来,拖着自己副驾驶上的昏迷的母亲下车,艰难的爬到了路上。
而就在这片刻功夫,留在车里、昏迷过去的陈少的父亲,因为车子自燃,被烧成了一团焦炭。
陈少的母亲被送往了医院,因为重伤不治,最后还是死了。
一夜之间,父母双亡,陈少虽然从没说过,但刘阿姨知道,他一直在怨自己当初没有快一点,快一点把妈妈拖下来,快一点救下来爸爸。
再后来,陈少父母双亡之后,陈少由谁养大就成了个问题。
陈少的父亲当时是陈老爷子最疼的一个小儿子,陈少自然是陈老爷子最疼的一个小玄孙,因为丧子之痛,所以最后陈老爷子直接把陈少接到别墅里去养,亲自带在身边。
也因此,无父无母的陈少,凭着陈老爷子对他的喜爱,硬生生在陈家扎根了。
陈家是个大家族,各种长辈晚辈,全数下来,从陈老爷子到陈少的三代之中,光是私生子就有二十来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