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鬼上身了。”这句话,蒋从英说得特别淡定。
她太淡定了,谢齐光就以为这是一句婆婆不满儿媳的刻薄话,等他见过了“何小芬”,才醒悟:他妈是陈述事实。
说普通话、走路蹦蹦跳跳、敢跟他妈撒娇说自己饿了的“何小芬”,来了又走了。
谢齐光还坐在原来的座位上,表面风轻云淡从容不变,内心却有颇多波澜。
口音没了,仪态眼神不一样了,气质与性格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逆转。
活生生跟以前判若两人!
谢齐光回忆过去见过何小芬的不多几次,每一次留下的都是她低着头隐在阴影里畏畏缩缩的画面。
她躲躲闪闪,他甚至记不起今天之前的何小芬的具体模样。
他一去想她,想到的就是遮盖额头的厚重刘海,还有慌乱躲闪的眼神。
谢齐光之前没留意,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何小芬似乎很怕他?
蒋从英还在灶台前不慌不忙地做饭,跟谢齐光比,她这才是真正的淡定。
她这样的态度,让谢齐光都忍不住要对眼前事态生出一股“这什么都不算”的轻慢感。
“她怎么变成这样的?”谢齐光想亲自把事情从头捋一遍。
“不都告诉你了么,”蒋从英语气不咸不淡,一边把案板上的韭菜弄到塑料盆里,一边又重复一遍:“鬼上身了。壳子还是那个壳子,里面的芯变了。”
谢齐光当然不接受“鬼上身”这样荒诞脱离唯物主义的解释。
他想了想,问:“是受过什么刺激么?”
他宁愿相信何小芬有第二人格。
蒋从英想起自己曾经压在枕头下的菜刀,冷笑一声,说:“谁敢给何小芬刺激受?”
她也能猜到儿子的想法,“你指望何小芬犯个精神病能脱胎换骨重新做回人,想得太美!”
谢齐光挑眉。
撇开何小芬换了芯子这件事不说,他发现这次回来,他妈妈对何小芬的不满忽然上升了许多。
“她又做了什么让您不满的事么?”
蒋从英继续手下揉面的动作,抿着嘴没有回答。
何小芬出轨的事,她儿子还不知道,她现在不想说。
谢齐光看着蒋从英,眼中带着深思,他往前走了几步,捋起袖子洗过手,来给蒋从英帮忙。
他很少主动沾家务,一旦像这样体贴,多半就是在走“怀柔”路线。
蒋从英对自己这个儿子知之甚深,但是,主动凑上来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她撇了谢齐光一眼,利落腾出了擀饺子皮的空位。
“我常常不在家,小芬不懂事,家里多亏了您操持,她有什么不对,您尽管教。”谢齐光轻声说,语带愧意。
“别给我这儿灌迷魂汤,”蒋从英微微抬起下巴,压根儿不吃他这一套。“我也不是没教过,她学得明白么?”
有的人根子上坏了,教什么都是白搭!
蒋从英发火,谢齐光立即就不再为何小芬说话。
一个是因为蒋从英说的是实话,另一个则是因为他能为调和婆媳矛盾付出的耐心本就少的可怜。
“你也别觉得是我神叨,等你在家里多待两天,你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蒋从英压下何小芬带来的怒气,说。
何小芬爱死哪儿死哪儿,但是娇气包蒋从英是要留下的,这样一来,娇气包就免不了要跟谢齐光打交道。都是一家人,互相总得了解下。
“不过,那傻丫头好像不愿意让人知道她不是何小芬,你就是看出来了,也先装糊涂吧,少往她跟前凑,别吓到她。”
谢齐光心里诧异,他妈妈这个态度……
不光是认定了“何小芬”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何小芬,还把现在这个拢到了自己的羽翼下保护,他觉得简直匪夷所思。
“您这么护着她,倒像是她给您灌了迷魂汤似的。”
“还有,不管她是不是换了芯子,她顶的都是何小芬的身份,您是不是不该……”这样割裂地看待两个人。
后面的话没说完,蒋从英突然打断了他,因为她忽然想起:何小芬的身份,还是她儿子的妻子!
她居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她马上就想到了解决办法:“你俩得分房睡!”
谢齐光:“……”
这都哪儿跟哪儿?
谢齐光试着按他妈妈的思路来思考。
这种“有人突然换了芯子”的事已经够让人匪夷所思难以接受了,如果还要跟这样一个人日夜相处……
如果是他,他绝不会把这样不稳定的一个因素放在身边。
“您觉得这个新的何小芬有不妥的地方?”谢齐光问。
“没有。”手下包饺子的蒋从英,答得极快。
“那您为什么专门提一句要我们分房睡?”
“难道不是担心她会对我不利么?”谢齐光难得地把心中疑问讲得这么明白。
蒋从英诧异地抬头看他,“你想什么呢?我担心的不是你!”
这句话含义颇深,谢齐光脸上的风轻云淡逐渐消失。
“那是?”他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当然是担心那丫头!”蒋从英说得理所当然。
娇气包一看就是个连婚都没结过的,她不担心她,难道要担心这个孩子都两岁的儿子么?
谢齐光:“……”
他才离家三个月,再回来,他媳妇不再是他媳妇,他妈也不是他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