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雅之只猜对了一部分,时大彬之所以恨王硕,不仅因为供春,也因为王硕对宜兴的紫砂艺人进行压迫,仗着为皇上搜罗珍物的名义,到处敛财搜刮,导致民怨四起,怎不令人憎恨?
一时之间,大家竟都寂静无语。
最后时大彬笑道,“壶做好了,大家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一个个不说话?雅之,我听说你去南京乡试了,前阵子太忙没有来得及问,乡试结果如何啊?”
杨雅之摇摇头,“我才入常州府学一个多月,便去参加,不中是很正常的。无所谓,到时奋发努力读书再去试试呗。再说了,我不参加科举考试,正好可以回宜兴捣鼓紫砂壶去……”
“雅之,住口!”一向温和敦厚的时大彬难得的恼怒了,“虽然你在造壶上有过人的天赋,我曾经也想过收你为徒,但你当时一心要读书,我也没有强求。如今,你都已经考上了秀才,不继续努力考试,怎么对得起你爹娘?!什么叫做无所谓,我告诉你,天底下就没有无所谓的事情,你要是抱着这种态度,以后是做不好任何事的!”
大家都被时大彬吓到了,没有想到雅之的一番话竟引发了他这么大的怒气。
时大彬继续说道,“你看看你爹娘,你看看我们紫砂工匠,若能一心做壶弄泥也就罢了,偏偏这么多人来压迫我们,你想想供春师父是怎么去世的!凭你的心性,你若是考中,必然是个好官,为天下百姓谋福。你还记得你自己在府试时写的什么话吗?这句话从常州知府那里传到宜兴来,你可知乡人是多么为你高兴,在你身上抱了多少希望?”
“我知错了……我一定好好读书!”杨雅之终于反应过来,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也许,自己终究是要走上取士这条路的吧。
“师父,雅之知错了,您就不要再骂他了。”徐友泉和李仲芳为他求情道。
“罢了,我去休息!你们两个也够累了,去睡觉吧!”时大彬拂袖而起,嘱咐后便走出了厢房。
仲芳叹道,“雅之,你十岁能画壶图,十三岁便考中秀才,你可知道师父有多么的喜欢你,他一心希望你能长进,你刚刚说出的话,实在是太轻率了。你做着官,还可以继续调弄紫砂,可是你若不思进取,那只能一辈子就坐在泥凳前拨弄紫砂了。师父刚刚骂你的话,我很赞同。”
虽然时大彬和李仲芳都责怪他,他心中却越来越温暖,只有真心对你的人才会说出这些话,不是么?他含笑着,眉眼干净清透,“嗯,仲芳哥哥,雅之知道了,雅之还小,不懂事,以后请哥哥要继续提点雅之。”
李仲芳恢复了温暖的笑容,“如此便好,那我们去睡觉了。你去看书吧!”
徐友泉朝雅之给了一个调皮而安心的笑容,然后吐了一下舌头随着师兄仲芳走出去。
就剩下姚天霜、雨儿和雅之。
姚天霜看着雅之和润的笑容,心又失神了一下,雨儿见小姐盯着杨雅之不眨眼,于是拉拉她的袖子,“小姐,我们回房啦!这几天你也辛苦了。”
“好,那杨公子,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看书吧!”姚天霜回神,匆匆的说了一句便拉着小丫头雨儿走了。
王硕得到了消息,便连夜赶了过来看壶,见这壶灰蓝出彩,心中也是极喜,这些壶大概是举世无双了吧!当今天下,哪有这种壶啊!真是捡到宝了!就是怕贵妃娘娘不喜欢这壶的颜色啊,女人么,都喜欢明亮的颜色啊。
时大彬笑道,“这次多亏了雅之,不然这批壶就废了。”
王硕细问起原由,时大彬说了一遍,王硕皱眉道,“那你们可曾想过,为何会出现花泥的现象?”
“这……许是陈腐太久的原因吧?”时大彬也不确定,但总结自己做壶的二十多年经验来看,凡是陈腐年久的泥基本上会花泥。
“没错,陈腐期在三年以上的泥料一定要重新回炼,不然就会花泥。伯伯,这批壶的泥料已经陈腐几年了?”
“差不多两年半了吧。”
“嗯,以后这种泥料要缩短陈腐期,可避免花泥。”杨雅之笑道。
王硕开心非常,看着这些壶,仿佛就看见了自己前程似锦的明天,拉着时大彬和杨雅之说到了东方发白才安歇。
临走时,他道,“咱家已经将你们在梧桐巷的屋舍打扫过了,没几天就要过年,你们还是尽快搬回去吧!到时候咱家来给你们拜年。哈哈。”
他们一想,呀,都把过年给忘了。送走了王硕,时大彬问雅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杨雅之道,“等过了年,我和你们一起回宜兴看爹娘,然后就去府学好好读书准备乡试。”
他没有看见姚天霜听到他的话后嘟起了嘴,她悄声对自己说,“那我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