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鸿,这……此话怎讲?”萧泠抬眼看我,皱眉道。
我强抑住指尖的颤抖,在他掌心飞快写道:“他不会独活。”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他那日离开时,那种异常的沉默和冷静究竟因何原由。
便是因为,他不会独活。他打从一开始,就笃定了要同我一起死?去。也?许对他而言,这根本算不上是一种别离。所以亦是无需任何伤悲。
可是,如果……如果身居府中的他没有闻知我获救的消息,或者,他根本等不到午时三?刻……念及此,我突然紧紧抓住萧泠,不敢也?已无法再继续做任何想象了。
“独孤鸿,你说大?哥……”萧泠狐疑地看了我片刻,忽一恍然,立刻站起身,果断道,“我这就亲自去!”说罢便转身要走。
我忽地想起什?么,立即起身拉住他,在他掌心写道:“韩楼何处?”
“他……你自然无需担心……”萧泠面色忽然浮现出一丝黯然,随即又笑道,“若无他,宇文?师眼皮底下,今日之事,又有何胜算可言?”
我皱眉,却见他已抽手道:“事不宜迟,我立刻就走。你且在此稍待,午时三?刻之前,定将大?哥带回!”话音刚落,人已出门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几分恍惚。
韩楼到底在何处?又究竟做了什?么?他方?才所言,又究竟是何意??
我起身走到窗前,远眺窗外挟带一抹朝阳的穹空,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反复回味着?他之前的一番话语。
一个念头忽然冒出脑海,整个人不由得为之一愣。
此事绝非如萧泠所言那般简单。只因对方?不是别人,却是宇文?师。从他眼皮之下抢走一个他处心积虑想要处死?的死?刑犯,会果真如此简单?
不,绝不会。他们能将我带出,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宇文?师的默许。有什?么让他突然让步,暗中默许了这整个过程,任我就这般离开。
我脑中再度浮现出萧泠表情里的那分黯然。若真是如此……那足以影响他促成这番转变的,便也?只有一个人了。
韩楼。
除却他,便再无人能有此种可能了。
只是,无论韩楼采取何种手段,若他当真能让宇文?师改变了主?意?,那么他二人应绝非我曾目睹的那般情形……念及此,今夕交错,脑中忽然有些凌乱。才发现,也?许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二人,也?从未真正明白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然而,萧泠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神情残余在脑海,总会让人隐有不安之感。
但当另一个念头突然涌入脑中时,我整个人忽地如遭雷击,便再无法分出思绪去顾及其他。
因为,如果此事是经了宇文?师的默许,那么他会做的便是找一人替我去死?,而绝无可能收回成命。如此一来,旁人耳中,独孤鸿依然会死?,依然会在午时三?刻被腰斩于东市。
便也?意?味着?,倘若萧泠未能提前赶去,那么萧溱……
一念至此,我整个人突然颤抖起来。伸手一把扣住了雕花的窗子?,五指死?死?地陷进镂空的花纹之中,掌心间一片凌厉的生疼。
几乎是将全身的力道都寄托在五指间,仿佛如此便能止住脑中的凌乱思绪一般。
然而脑中的千丝万缕仍旧朝着?那个最坏的可能蜂拥而去,不可抑止地排山倒海。无法说服自己豁达或者乐观,甚至怀抱多一丝的希望去等待。
也?许,正因为太过在意?,太多惧怕面对自己最不愿目睹的那个可能,所以一霎间便已失去了所有冷静和从容的资本。
我垂着?脸,双手死?死?抓住窗沿直到麻木,却仍旧无法平静心中近乎恐惧般的焦躁。我不知那个原本对生死?早已看淡的自己,此刻为何会突然崩溃一般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心乱如麻。彷如加上了千钧的重量压在胸口?,无可解脱的沉重让每一分一秒的流走,都有如刀尖一般,在周身留下带血的痕迹。
伴着?一丝凌厉的刺痛,反复折磨。
我突然松开手,几步走出屋内。
小屋坐落在山腰处的平地上。我方?走出小屋,立在山道边,抬首便望见草木掩映间,远远的那一座城。
皇城。
此刻,除却我以外,萧溱,宇文?师,韩楼,萧泠……所有人都在那里。
而已如废人一般的我,却只能徒劳地在此处忐忑地等待。如炼狱一般等待的分秒,却终究什?么也?做不了。
我遥遥望着?那薄暮迷蒙笼罩下的九重宫阙,慢慢地握紧了拳,只觉袖中五指还残留着?酥麻的感觉。过了半晌,却忽地转身折了跟树枝,用?力插在自己面前。
树枝垂直于地面,静静而立。投下的倒影落向西南方?,长度不过枝干自身的三?分之一。
如此,离午时三?刻,不过一个时辰而已。我低头呀定定地凝视着?它,却忽然笑了,抬眼依旧望向皇城的方?向。
隐约有些恍然。原本狱中未及浮现出脑海的些许残迹,此刻却亦是随之翻江倒海似地涌上记忆的最前端。
全都是关于同一个人的,被压制了太久的回忆。
比如,第?一次见到他时,手持金弓,高?坐于马上,鬼面之下的唇角挑起不可一世的睥睨;
比如,他断了我所有退路,逼我投降时,神色中的自信和傲然;
比如,他在我刺杀未遂后送我下狱时眼中的那种隐隐的忿然,以及忽见我酷刑之后遍体鳞伤时,眉目间一闪而过的焦急;
比如,他亲自带我寻医,却因我刺伤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时,面上如纸一般全无血色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