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灵灵一步步走进正堂，经过跪在地上的曹远身边，裙角飘过他的眼帘，却未看他一眼。
温敏敏侧目，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曹远略显慌张又带着欣喜的模样，于她而言，有一种不忍与悲哀。
正座上的温无畏强压住怒气，到底怎么回事？除了二女儿外，大女儿也牵扯了进来。他不由沉下眼，在温灵灵和曹远身上仔细来回打量。
只见曹远扬起头，尽管附着的雨水和点滴泥泞使他狼狈不堪，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但他的眼睛异常明亮，和方才的抵死沉默完全不同。而他神采奕奕的目光，始终跟随着款款入堂的温灵灵。
温无畏心里多少开始有些明白了，不止是他，一旁看戏的灰影摸了摸下巴，在温大小姐打断曹远的话进堂之后，他就收起了笑容。
康二对这个突然到来的什么大小姐没有一点兴趣。但他听刚才温灵灵所说之话。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一回，严夫人先开了口，她上前一步，对大女儿道：“灵灵，你怎么也来了？这里的事，与你无关，爹娘会处理，你快回去歇着。”
温灵灵乖巧地应了声，对着四下娇俏一笑，欠了欠身道：“爹娘在上，三位堂主叔叔有礼。灵灵不是有意来搅局，打扰了各位，还请见谅。”
仪态优雅，落落大方，温大小姐这一般礼数甚是到位，女先生若看到该是欣慰，最起码有一个学生没白教。
但此情此景，也没有人有功夫在意温灵灵周到的礼数，唯陆飞城暗自感叹，温家这两位小姐还真不一样。
温灵灵笑起来很美，俏丽迷人的美，她微微扫过曹远，朱唇轻启道：“二妹是从我屋里出去的。我还一直奇怪她这么晚，要去哪儿，是约了谁。就叫了林嬷嬷和屋里两个丫鬟跟着，可过个半个时辰，也没见回来，叫我好生担心。”
温大小姐话音刚落，跟在林嬷嬷身后的两个丫鬟低低唤了声“小姐”。温灵灵温柔地点了点头，似乎在印证她所言非虚。
温敏敏看得出，这一番举动，这一段说辞，都是温灵灵精心准备的。
太刻意，刻意得有些矫情。不知在场其他人怎么看待，或许有人会觉得温大小姐窈窕淑女，礼貌周到，关爱手足，情深义重？
温敏敏只觉得假，比她适才在屋里，诉说爹娘的偏心，对她的厌恶时，要假太多了。她心中一阵郁结，实在忍不住，瞪着温灵灵，不无讽刺地出声道：“所以，大姐，你是特地来接你屋里丫鬟的？”
温灵灵轻抿住嘴，依旧笑得娇柔道：“二妹，怎么说话呢？我是来看你和林嬷嬷是否安好。今晚下这么大雨，你又不知跑去了哪儿，赴谁的约？”
“我说过了。我去了名武堂小侧门，赴曹师兄的约。”温敏敏把她的话直接点明。
温灵灵悠悠地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然后她转过头，轻俯下身，对已震惊到整个脸都僵硬的曹远，一字一句道：“远哥哥，这么晚约人，可不好。我妹妹年纪虽小，毕竟是女孩儿，坏了名节，如何是好？”
曹远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温灵灵，精致的面容，轻柔的谈吐，依旧美好地不可方物。
曾经说过要陪自己天涯海角，如今告诫自己要顾及女子名节。同一张樱桃小嘴，同样的圆润可人，到底是自己过去听错了，还是现在听错了？！
曹远微微张着嘴，良久，才从惊愕中渐渐清醒。慢慢地，他眼中如火的光暗了下去。
他再次低下了头，声音如暗河般，他道：“是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师兄！”温敏敏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抓住，她看着曹远，想起了刚转世时还是襁褓中婴儿的自己，那时的她，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刻一边诅咒自己温家女儿的身份，一边在心底说，都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信错了一个人，爱错了一个人，才导致了自己身死，如风的覆灭。我无法原谅当年的自己！
但那个时候，我亦多么希望，有一个人告诉我，不，这不是你的错。
“师兄，这不是你的错！”温敏敏喊出这句话同时，转头看了一眼温灵灵，又恨恨地转回头，她咬住自己的嘴唇，缓缓道，“是我非求着你，教我招式，我是温家小姐，堡主女儿，用身份压你，你如何拒绝？要论错，我的错更大。”
“温师妹。”曹远苦笑，他抬头，轻轻摇了摇道，“我是师兄，没带好头，是我的责任。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兄，就别再说了，让师兄担下应该担的责罚。”
曹远匍匐地转过被捆绑的身体，面向葛侍刀和叶涌。他先对着葛侍刀连磕了三个响头，又对叶涌和陆飞城道：“叶师兄，陆师弟，这些年多谢照顾。替我向葛小刀也带句话，说我这个当师兄的，做得不好，叫他千万别学。”
叶涌见曹远这副模样，急得恨不得上前去向堡主跪求，却被身旁葛侍刀一把拉住。
葛堂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他撇过头，不愿再看曹远一眼。
何至如此？又何必如此？但，他已经自己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