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颜颍川皱眉,“你又不是路人。”
“那我是什么人?”唐三谆谆善诱。
“提这些做什么?”颜颍川莫名气恼,僵持一会儿,妥协道:“你是我的同学,朋友,——很重要的人,行吧?”
花骨朵坠入蛛网,随风而动,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唐三进一步逼问问:“如果被抓走的人是小舞,你会去救她么?”颜颍川张口欲答,却被他一指按住嘴唇,“为此,你将放弃你万年以来努力挣得的生命,丢弃你的尊严,成为一只被人类豢养的魂兽,日日活在某天被扒皮抽骨的恐惧里。你会么?”
唐三离他很近,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烧起一团粉云。也不知是那灼人的话语,还是点在唇上的手指,蒸的他面红耳赤,如在极热之泉中煮了一遭。对方口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无端烫得他心焦气躁,思绪起伏,简直不再像自己。
理智的自己冷眼旁观,懒得搭理,心想自己愿意关他什么事,一把巴掌开了唐三的手指。却见感性的自己占了身体,不知所云的话冲口而出:
“对其他人不会——但唯独你,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你死。”
甫一出口,颜颍川便重新找回了理智,闭紧嘴巴,脸上更热。思绪被烧化,烈焰中,只能听到自己快速的心跳:砰砰、砰砰……
花骨朵深陷蛛网不够,甚至还投怀送抱,垂下花瓣容那蛛儿休憩。
听哪,我都说了些什么孟浪之词,即使是沐白追求小姑娘的时候,也不曾……是啊,小三和我皆非女子,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此念一生,便如冻雨般浇下,躁动不安的心脏为之一缩。
他抬手,眼神躲闪,毅然推开那过于靠近自己的俊脸,严肃道:“别靠这么近,于礼不合。”
颜颍川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小三的感情除了友谊之外,居然还掺杂着其他荒谬的情感。
但他决不能因一己之欲干预小三的人生。
小三的未来应该是光明精彩的,娶妻生子,将魂兽和人类的奇迹延续下去。
而不是——
唐三被推开,敛眸道:“礼?既然你要守礼,好罢。”他后靠,给颜颍川留下一些空间,“那我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少年,生性恬淡,最喜扶花植木。平时对花吟哦,举杯邀月,一遇花落残红,就无限哀伤,必扫花葬花,再三垂泪。天上花仙受其感动,私下凡尘与他结为夫妻,相濡以沫,比翼连枝。但仙凡终不得相配,花仙被迫回到神界,那少年自从失了挚爱,终日郁郁寡欢。”
“某日来了一位白发老人,告诉他花园中他心爱地那株白牡丹花,就是他爱妻的化身,只须把花毁去,花仙就会失去仙体,谪降凡尘与他重结夫妇。少年虽然心爱其妻,却不忍把牡丹花焚毁,自是更加爱护,日夜对花饮泣,泪干心碎,相思断肠而卒。他临终之时,沥血在花瓣上,留下一抹殷红血渍。此花名为……”
“相思断肠红……”颜颍川轻声念道,“于爱情的灭亡中诞生,花神化身,真正的群花之皇。可是万年以来,我从未听到过她的声音。或许在那少年死亡的那一刻,她的灵识也随之消散了罢。”他撑起一个转瞬即逝的笑,“这是花草中流传下来的,也不见得有多少真实性。没想到你还听说过这个。”
白牡丹在唐三手中沉静地睡着,花茎下连乌石,自她诞生时便守护在她身边,亘古不变。
“不,”唐三轻柔道,“她并非诞生于爱情之死。相反,她是为爱而生的——只要心中念着挚爱之人,以鲜血滋养,相思断肠红便能重新苏醒。”
“哈,有意思的传说,不过也仅止于此了。”颜颍川心烦意乱,什么仙凡之别,人兽之隔,性别不配……小三的表情很温柔,他也爱上其他什么人了?他在想谁?
——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云雾飘渺,宛若仙境。惜花爱花的少年久久凝望着挚爱,纯澈的眸子脉脉如水,水声潺湲,将那花滋养,浇灌,溺毙。
求爱不得,相思断肠,一口心血喷洒在白牡丹上,炽热得将整个世界燃烧殆尽。
乌石坠落,数万年来,颜颍川第一次听到了相思断肠红的声音,那是一个熟悉而醇厚的男音:
“——我愿与你同生共死,正如你愿同我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