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短夜长,不过刚至酉时,天色就暗淡下来了。
季萦放下手中翻了一半的棋谱,看着棋盘上的残局,轻轻叹了口气。
这棋局是学里放假时先生布置的功课,她琢磨了这几日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姑娘,您已经看了半下午了,歇歇吧!”香芸将蜜乳茶递到季萦手中。
也好,离交作业的时间还早,并不急在这一时。
季萦抿了口茶,“爹爹和大哥可回来了?”
香芸摇头:“才刚我打发了杏林去前院里打探,老爷和大爷还不曾回府。”
杏林是季萦的二等丫鬟。虽年纪小些,但为人甚是机敏且善交际,又是前院里大管事刘福来家的小女儿,原在世安院里伺候。去岁季萦搬院子时,陈氏索性将她给了季萦,和杏雨、杏黄、杏芝几个做了四知堂的二等丫鬟。
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大哥今日可是一回家就被爹爹叫到了书房,后又跟着一块出了府……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季萦将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问道:“今日敛秋是什么时辰来的?”
敛秋是季萦大嫂柏氏的贴身婢女。
“今日敛秋姐姐并没有来,缀锦院里也没有打发别的人来。”香芸答道。
是吗?这可不寻常。自大嫂怀孕后,一直害口吃不下东西,只有每日里刚摘下的新鲜的蔬菜瓜果还能用些。只是冬日的菜蔬在京里都是难得的稀罕物,更别说在这偏远的大西北。
幸好季萦的暖房里有些产出,因此每日间她大嫂都要打发身边的人来取一回,至今几乎从未间断过。
是出了什么事吗?季萦暗自思量。
应该不是内宅出事。她是府里的嫡女又兼之这大半年都是她与大嫂两个人管家,若是内宅出事她不可能不知道。那就是府外面……她想起今早晨昏定省时并没有见到爹爹,明明爹爹昨晚在家的……
“走,我们去娘那里。”季萦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姑娘好歹披了披风吧。”香芸忙抱起衣架上的披风追了出去。又叫了个小丫头在前面打了灯笼,这才与香榧两个一左一右扶着季萦出了院门,朝世安院而去。
穿过四知院连接着正院的抄手游廊,很快就到了,守在门口的婆子见了季萦恭敬地行礼。
进了院门,一路行至正屋前,看着屋里灯火通明,路过的丫环仆妇一片秩然有序,与往日并无不同。
季萦蓦地松了一口气。
“六姑娘来啦。”是芳浓,她与芳露、芳柳、芳草都是陈氏身边的大丫头。
“姑娘快进来,大奶奶在屋里陪着太太说话呢。”说着与香芸两个服侍着季萦脱了外面的披风。
“是谁来了?”里面的陈氏听到外间隐隐的说话声。
“阿娘,是我呢。”季萦说着进了内室,见大嫂柏氏坐在陈氏身旁的锦杌上,神色间有些肃穆,见她进来才缓和了神色,笑着跟她打招呼。
季萦笑吟吟的行了礼,在榻上挨着陈氏坐了,道:“原来嫂子在娘这里,我说今日怎么没见敛秋。”
“今日身子并不像往日里那样倦怠,想着过来给娘请安,陪娘一起用饭。”话语间带着解释的意味,“只想着缀锦院里不用准备晚饭,倒一时忘了让丫头们去给妹妹说一声,倒是我疏忽了。”
“这有什么,嫂子不用放在心上。”季萦摆摆手,神色间不以为意。
“正好我也是来陪娘用饭的。”说着皱了皱精致的眉头,道“本想着晚上给大哥哥接风可以大吃一顿,谁知爹爹和大哥哥现在都还没回来。幸好我机灵,来了娘这里。如今看着连嫂子也来娘这里吃饭,可见定是有我没见过的好东西。”
陈氏听了失笑:“我这里有什么好的难不成你还不知道?是你嫂子,巴巴赶来孝敬我,倒被你给碰上了。”
柏氏也笑着附和:“妹妹好灵的鼻子。今日夫君回来时带了两筐熏鱼,说是一位淮安府的同窗知道了家里高堂祖籍也是淮安,特地送与他的。夫君临出门时嘱咐,让我给娘送过来,让娘尝尝家乡的味道。”
陈氏幼年正是长在江苏省的淮安府,后来随着季萦外祖去任上做官才离开,至今再未回去过。
“那我等会儿倒要尝尝了。”季萦说着看向陈氏,“阿娘也与我们说说,以前在淮安还有哪些好吃好玩的,让大哥哥派了人去江南采买回来,我好孝敬娘亲呢。”
“你这猴儿,劳累了你大哥的人,最后反倒成了你的孝心了。”陈氏指着季萦无奈笑道:“还不快收起这幅赖皮的样子,也不怕你嫂子笑话。”
“我可不怕呢,俗话说:十个姑子九个刁,我们家可是有七八个姊妹呢,嫂子虽有阿娘护着,可这时日长了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如今嫂子讨好我还来不及呢,如何会笑话我。”季萦得意道。
宋府里共有三个房头,因老太爷和老太太还健在,所以并未分家,一家子兄弟姐妹共序排行。
陈氏虚拍了季萦一下:“越说越没个正经样了,连你嫂子也敢打趣,还不快端了茶给你嫂子赔罪。”
季萦真个端了茶,佯装惶恐道:“都是娘把我给宠坏了,嫂子别生气。”
柏氏见了忍俊不禁,掩袖直笑。
陈氏面上也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眉色却舒展开了,也随着笑起来。
芳露进来问晚饭摆在哪里,陈氏忖着就她们娘儿三个,也不必讲究,“就摆在西边的大炕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