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钟盐看见来人,从沙发上下来。爸爸和向叔叔都说了,这儿是霍叔叔暂时“借”给自己的房子,要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因为这个,男孩克服了害羞的心理,走到霍西悬面前大声地说叔叔好。
霍西悬放下东西,捞起小孩子不费劲地高高举起:“盐盐昨晚睡得还习惯吗?”
他身体不好,钟隐很少会带他这样玩,可没有小孩子不喜欢被抛高高。盐盐搂住他的脖子,咯咯直笑:“喜欢!”
习惯和喜欢这两个词,发音很像,听者容易混淆。
它们在相处中的表达也类似,身在感情中的人,也总是会把习惯和喜欢当成一回事。
二者实际上千差万别,好的感情需要兼备,然而大多的关系只要能满足其一就已经足够成为支撑走下去的理由。
带来的夜宵给盐盐加了餐,三个人坐在沙发的三个位置,各自平行,又遥遥相对。卡通片的配乐和画面都很滑稽,又不失感动与泪点,可一直到播放完,也没有人多说话。
很快到了男孩睡觉的点,钟隐带盐盐去洗漱,等他睡着后轻轻关上门,和霍西悬去了走廊尽头的阳台。
现在季节的晚上温度已经走低,他们站在露台,披着满身凉意。
“秋天来了。”霍西悬低声道,自言自语似的。
他在这样的时刻来这里,总不会是只为了夜宵。钟隐知道他们需要一次长谈。
“说说你吧。”钟隐没接茬,没看他,看向远处的万家灯火,“说说任绡。”
*
前几次想谈这件事,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打断。该来的总会来,霍西悬并不打算隐瞒下去。
霍西悬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并未点燃:“任叔叔是我爸多年的合作伙伴了。之前森云有些动荡,需要青悦助一臂之力。两家都知根知底,长辈都想着要是是能结个婚,关系会稳固许多。很普通……或者说很纯粹的一次商业联姻。”
他以前不抽烟的,钟隐想,以前,也不会为着家族利益去娶一个不爱的人。
可人总是会变的,钟隐也明了,他们早就不再是年轻时那个为了荷尔蒙冲动地放弃一切的毛头小子了。
钟隐嗤笑:“都是已经要结婚的人了,还和别人纠缠不清。”
“如果你是媒体,说出这样的话,”霍西悬瞥了他一眼,“我会告你造谣。”
“哪句不属实?”
“哪句都不属实。首先,上次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结婚是双方家长的意思,以及媒体的猜测,我也好任绡也好,从来没在任何场合公开承认过要结婚。”霍西悬声音变得轻了些,“还有,你不是别人。”
不是别人,是什么人呢。
要说是故人,好似罗列得太过简单。要说是老情人,又好像使他们现在的关系陷入一种荒唐的境地。也许前夫是个最准确、也最没有意义的概念了吧。
“丈夫”是世界上最紧密的关系,而成了“前夫”之后,就同陌生人无甚差别了。
钟隐忽然觉得一阵悲哀。
霍西悬没有留意他的心情,继续道:“结不结婚的,都无所谓。青悦要的是森云的支持,霍家也许想要同任家结成盟友,这些我都可以承认,反正不是我霍西悬需要任绡,其实她也不需要我。现在森云已经不再需要救命稻草了,反而是——”他顿了顿,“如果你平时有听说过的话,青悦最近状态不太好。”
“……嗯,我有听说。”即便他不想留意,它的消息还是会钻进耳朵里。
“如果没有别的阻拦的理由,和任绡结婚不是不行。哪怕我并不爱她。”霍西悬转过身,从和钟隐并肩眺望的姿势改为靠在矮墙上,任风拂过面庞,“或者,我有一个理由。”
一个让当下局面崩塌的理由。
一个义无反顾放弃森云和任家支持、可能会惹恼董事会的的理由。
一个铤而走险的理由。
一个也许要再次同父母割裂、与霍氏为敌的理由。
一个……和当年一样的理由。
钟隐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却只是沉默。
霍西悬没有再谈下去,也没有追问关于Adlin和他当年离开的理由,难得大度地放过话题:“你也早点睡吧,我先回去了。”
*
霍西悬在楼下看着属于钟隐的房间灯光熄灭,又待了很久,拈着那根烟,最终也没有点燃。
翻出底牌,真的是好事吗?
霍西悬问自己。
他几乎是再一次把心捧出来了,就像许多年前一样。只不过过去有人愿意接下,如今,连个回答都得不到。
但他也不是十九岁那个急于知道答案的霍同学了。如今他经历过几度波折,见识过大风大浪,二十九岁的霍总自有手腕,他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不会只靠一时的甜言蜜语。
几乎是重逢的那一晚他就知道接下来会发展出怎样的剧情,会向着怎样的结局。
任绡曾问他,钟隐是不是那个他放在心上多年的白月光。
她说的没有错。当年月光是怎样照进心里,如今,他也会再次将他摘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