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医生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他走后向青山凑过来:“这医生,像个机器人似的。”
外表精致得没有瑕疵,医术高超从不出错,而且尚未见识过分毫感情波动,钟隐想,机器人这个评价,倒是精确。
“嘘。小点声儿,护士还在呢。”钟隐说,“不过纪医生怎么看着挺累的?”
向青山“啧”了声:“你来得迟,不知道,上回那个……那个富二代又来了。而且这次更过分,直接跟到病房外面。”
徐巡?“医院保安没来么?”
“那人没带保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甚至纪医生在忙的时候就安安静静搁门口等着,也没法说什么呀,医院总不能不让别人来。”
“这是儿科……”钟隐想说没带孩子的成年人来儿科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事,可忽然记起徐巡可是自己的顶头大上司,哪怕向青山不会多事儿,背后编排总是不好的,还是闭嘴吧。
“这年头男人追男人都这么大公开阵仗了么?”向青山不是老古板,但套路见得还是不够多。
钟隐联想到私人的过去,霍家和徐家的势力不相上下,可自己和霍西悬的恋爱过程只以真心换真心,不掺杂真金,从开始到结束都很低调。
“只不过,那富二代再怎么好说歹说,纪医生从头到尾没理过他,左耳进右耳出,就跟这人不存在似的。”向青山总结道,“也不知谁更辛苦。”
*
医院里大约不该用上“热闹”一词,但当真人多得没有落脚处。缴费和拿药的窗口排起长龙,钟隐等了许久,稍稍离开队伍张望前面还有多少人,觉得迎面走来的人好像见过,脱口而出:“耿教授?”
被呼唤者也从手机上抬起头:“你是……钟隐?是钟隐吗?”
“是我。”
耿教授把手机装回口袋:“怎么来医院?”
“家里小孩生病,来吊水。您呢?”
“嗓子痛,老毛病了,抓点中药。”
“上学那时候您嗓子就不好,得多保养啊。”
老师的头发上多了不少白,比他记忆中苍老了一些。不算不知道,一算才惊讶地发现,距离他从酩城大学毕业也已经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与故人重逢总是感慨时光易逝,他的青春年华都被看在眼里,也许对于长辈而言,爱恨情仇也是一样幼稚。
钟隐和他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您儿子是今年高考?”
“对,十月份就大一了。”
这么晚开学的学校不多:“是酩大?”
对于酩城的市民而言,酩城大学是这座城市的著名地标和骄傲;而对于普通学子来说,放眼全国,酩大也是难于上青天的名校,是大多高考生的白月光。
即便父母是酩大老师,能考取也不是易事。耿教授因为儿子的好成绩露出满意的笑:“嗯,马上就是你们学弟了。”
——他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
作为唯一一位被邀请去婚礼的老师,如果当初没有耿教授发起的项目,没有需要他们两个所在的学院各自派人去的条件,也许他和霍西悬只是在校园里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这辈子都不会认识。从某种意义上,耿教授可以算作他们之间的月老。
促使他们相遇,见证他们相爱,也知晓他们相离。
“你和……”习惯性地说完,才意识到刚才都说了什么。提起这茬,老师看上去欲言又止。
钟隐知道他想问自己和霍西悬的事,便大方承认了:“有见过。”
“我知道。”耿教授叹了口气,“我现在的学生在他公司实习,我们联系过。”
能进青悦实习,那是个不错的孩子。没想到霍西悬已经告诉耿教授了,钟隐迟疑地应了声。
“也好几年了吧,从你们……硕士毕业之后?是在Q国吗?”
“是的,四年。”
提起来些许尴尬,个中缘由唯有当事人才讲得清,外人再关心,也不过看的表面。接下来也没多说几句,成年人的会面总是匆匆,钟隐找了借口和他告别,取过的药盒在手中握出一道皱褶。
钟隐回到病房,小孩儿乖乖看着动画片,他在椅子上坐下,疲惫地捂住眼睛。
与霍西悬重逢带来的余波大多与裂纹有关,他都快忘了,最开始,他们是因为怎样纯净明亮的心动相互吸引。
他们用三年相恋,三年徜徉在婚姻的甜蜜河流,再用分开的四年浸入无尽冷海域。
十九岁到二十九岁,人生海海,几许十年。有多少时间能浪费,要几本一千零一夜才能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