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绡略带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而向青山张大的嘴巴已经合不拢了。
只有钟隐早有所料似的,嗓音平稳,面有倦色:“不用。”
加班、来时挤地铁、想要揪住向青山把儿子的事情问个明白……每一件事都叫人困顿,然而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和霍西悬重逢来的叫人疲惫。
商场上霍西悬向来是个凌厉之人,现下被拒绝,却并未难堪,也没有怒意,甚至同样意料之中。但他还是追问:“开车来的吗?”
“不劳霍先生费心了。”
如同先前校友二字隐匿了过去,钟隐用先生一词,也拉开了距离。
从这里回家哪怕地铁一个多小时,哪怕打车很贵,哪怕折腾一天了盐盐和自己都很累,他也不可能让霍西悬送。
向青山要先随大巴把学生们送回学校,钟隐本来打算跟车,结果这插曲一出,那边孩子们等不了,局外人磕碰着告辞,逃也似的离开,落下父子俩。
如果不是任绡在,霍西悬也许会再试几次。可除了外人在场,他要顾忌的还有许多。这里已经是室外,谁也保不齐哪里蹲着狗仔,举好相机正等着猛料——豪门秘辛和明星绯闻一样有看头,他不能不考虑青悦和霍家。
他虽对这些捕风捉影的玩意儿不在意,任家更是想要曝光度,拙也巧也对他们不过是一套说辞。但他绝对不会把钟隐牵扯进来,从以前到以后,绝对不会。
若他没有能力保护这段爱不破碎,最起码要保护爱的人平安。
霍西悬盯着钟隐,不再执着,压下内心所有的暗流:“路上小心。”
对面人并不客套,抱起孩子一语不发转身离开。
开始起风了,旁边的姑娘拢了拢头发,递过来一个半催促半疑问的目光。霍西悬看着钟隐的背影消融进夜色,眼神愈发暗沉。
……他回来了。
酩城再大,他总能再次找到他。来日方长,没必要急于一时。
着手接任青悦也好几年了,如果说霍家太子爷给酩城留下了什么深刻印象,那就是他霍西悬亏损的东西,总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
钟盐坐在座位上摆弄小飞机玩具,口中念念有词。晚班地铁人不多,小孩儿刚才已经睡了一觉,这会充好电,是整节车厢里唯一一个如此有精神的存在。
钟隐靠在墙壁上,列车飞驰有轻微震动,叩着他的后脑勺,和不久前的混乱回忆节拍同步敲打着他。
从小孩有些颠三倒四的复述、以及向青山长达半小时的道歉电话中,他已经基本明白今晚发生了什么。虽然把孩子看丢了是件大错,可他既没有用钱雇佣,身为邻居向青山也没有义务,不过是情理上的帮忙;以往他忙着加班,向青山替他去幼儿园接送过许多次,邻里间能做到如此已经很感激了,更何况孩子最后平安无事找回来,没法真的苛责。
向青山那边的战战兢兢安抚完毕,钟盐的安全教育也再次做了遍检查和补充,周围安静下来只剩地铁的轰鸣,他清除杂念,又想到霍西悬。
霍西悬接手青悦不是新鲜见闻,从回到酩城的那一刻起,钟隐就做好了会再见的准备。只是城市说小也小说大也大,他每天工作回家匆匆来去遇到成百上千人,没有一个是他害怕见到的那个,人际关系六步法则也没有应验,两年的相安无事让他放松警惕,哪怕知道猎月之夜出席的都是鸿商富贾,还是抱着侥幸心理亲自来接儿子。
只是命运叫他们相遇,叫他们重逢,又怎么逃脱得掉呢?
他是真的好久好久没见过他了……
霍西悬已经远非记忆中学生时代那个装酷扮成熟的傻样,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当年想要成为的人,如今已经做到,手握改变世界的力量,还有佳人在侧。
酩城的天之骄子,身边的人是谁,也许会被关注,但根本不重要。
他们称得上一句故人重逢,对于当下状态改变的感叹,远远比不上对于往昔的惋惜与追忆。
即便在手机电脑上看过很多照片,真正面对面看到本人,还是完全不同的体验。霍西悬看向自己的眼神他根本不敢琢磨,怕太冷漠心痛,怕太深情心动。
他猜不到霍西悬会当做没发生过继续各自的生活,还是将过往的一切讨个说法。无论哪种都要提前做好准备,若此后不得不陷入纠葛的漩涡,只祈祷别牵扯进无辜的孩子。
小孩靠在他身侧,温暖而软和,幻想中的小飞机已经穿过云层飞向天涯海角,带上爸爸一起去往乌托邦。即使刚刚经历了一场小惊吓,转眼忘得干净,又能无忧无虑。
钟隐揽着盐盐,心里惴惴不安的角落被幸福感重新填满。
他和霍西悬毕竟是已完成的过去时,大家的现在与未来各不相干,相识何必再相逢,不如怜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