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段意外提前发?生的争执,玉生烟母子三人察言观色,不敢再夹枪带棒地说话?,只默默吃饭。苏芙蓉也不想让苏父生气,干脆顶着“骄纵蛮横”的名头,对三个人各自甩了眼刀,做足不屑嘲讽的模样后就安静坐下用饭,没像以往那般吵闹着要把玉生烟赶出去。
针锋相对的两拨人偃旗息鼓,格外平静地吃完了这顿接风宴。
苏父吃了大女儿命厨子准备的饭菜,又尝了小女儿亲手做的羹汤,重新缓和下来,慢慢呷着一杯饭后清茶。
到底年纪大了,出门跑几天就身子疲惫。苏父如是想着,再次把目光投向一儿两女,面露思索。
早些年他就有招婿的念头,奈何女儿不配合,后来更是猪油蒙了心,恨不得把苏家搬到贤王府私库去,他?就熄了这个心,打算多给嫁妆。
未曾想峰回路转,女儿投湖醒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又是卖福帕又是搞抽奖,还给自己招了个女婿。虽说木已成舟了才写信告诉他?,先斩后奏胆大包天,但事出突然嘛,他?这个做父亲的能理解。
非但能理解,摸着良心说,他?还是挺满意的。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自家女儿什么样他心里有数儿。就这么个脾气,真?嫁到别人家里当儿媳妇,够呛能相敬如宾。
相比之下招夫就好得多哇,苏家有的是钱,能给女婿鼎力支持。小两口有什么矛盾,还有他?这个做岳父的盯着,翻不起大浪。
就算将来他去了,若凤母子俩不满意,为着名声都得兜揽一二。
真?到那时,他?的囡囡应该儿女成群了,既有夫婿,又有儿女,再加上他?留下的钱财,不管发生什么变故,总有点傍身的依靠。
苏父自认想得透彻,毕竟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愚笨平庸的多了去了,能够平安顺利地度过一生,也可以了。
可是现在看来,囡囡这丫头,脑子活,胆子大,很像他和夫人啊……苏父半眯着眼睛瞧向苏芙蓉,心头微动——
如果把苏家交给这样的女儿,是不是会比交给若凤更好?
虽说世事维艰,男儿身更容易闯出番天地,但若凤自幼爱好读书,走路都恨不得拿尺子量,从没显露过经商的天赋,说不得还会嫌俗气……
苏父这般想法,却着实误会苏若凤了。
他?自幼蒙受玉生烟教导,三岁懂事起就拿自己当苏家继承人看待,时刻想着要把苏家发扬光大,怎么可能嫌经商俗气?
俗气也是那些掌柜伙计们俗,他?坐在后方运筹帷幄可一点不俗。
父子俩彼此心意未通,这会儿一个思绪发散,一个满腹愤懑,都不怎么开怀。
玉生烟见状,对苏若怜使了个眼色,后者犹豫了会儿,起身道?:“爹爹,女儿近来新学会一种针法?,为您绣了个香囊,爹爹戴上看看可好?”
苏父从神游中回来,笑道?:“好啊,快让爹瞧瞧。”
他?有心想夸小女儿贴心懂事,顾忌苏芙蓉在场,到底咽下去了,只在苏若怜将香囊拿过来的时候左看右看,夸她心灵手巧,又叮嘱不要坏了眼睛。
苏若怜乖巧应道?:“爹爹放心吧,姨娘看着我?呢,不会累着。”边说边拿起香囊要为苏父戴上,顺势给了旁边苏芙蓉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微笑。
苏芙蓉:“!”
满意地看到苏芙蓉变了脸色,苏若怜带着盈盈笑意为苏父戴上香囊,撒娇让他不许摘下,又催他去休息。
天色晚了,人又疲惫,很快苏父就带着玉生烟离席而去。
三个儿女也各自告退离开,出门前苏若怜得意挑眉,娇声道:“姐姐好好休息。”
苏芙蓉再刁蛮又怎样?她姨娘还是苏家后宅唯一的女人,最得父亲看重!
“这香囊是你自己做的?”苏芙蓉脸色不怎么好,目光如刀锋割在苏若怜面上。
“那是自然。姨娘从小就教妹妹女工,可不是只会安排下人的。”苏若怜摸摸脸颊,趁机展示手上的伤痕,“为了给爹爹做香囊,扎几针算什么?亲手做的才最有诚意。唉,都怪我有了伤疤不易好,反倒害得爹爹心疼了。”
苏芙蓉冷冷一笑:“那就好好休息吧。”说完迈过门槛,扬长而去。
身后,苏若怜志得意满地扭了扭手腕,朝相反方向而去。
虽然送出香囊让她心疼了片刻,但能看到苏芙蓉憋气走人真?是太值了。她是狠下过苦功的,女工甚好,大不了再做一个便是。
……
苏若怜自顾自得意,殊不知苏芙蓉转过身就无声冷笑,面色如冰地回了芙蓉园,命人准备柚子叶烧水。
她要泡澡。
柚和“佑”同音,柚子叶又天然带着一股不浓不淡的清新气味,因此成为驱邪去晦气的不二之选,苏家也常备着,好在重要节日、宴会时能供人使用。
现在苏芙蓉突然要用柚子叶煮水泡澡,迎春几人心中讶异,又不敢多问,忙不迭就去安排。
待仆婢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一应用具,苏芙蓉遣退众人,独自坐进一丈长宽的四尺高大澡盆里,像泡温泉似的往小木椅上一摊,长长吐了口浊气。
“真?是意想不到啊。”苏芙蓉在袅袅热气里自言自语,眼神却没有半分温度。
苏若怜自小就会讨爹爹喜欢,不会拿针时就能送络子,这几年更是时常送个香囊腰带什么的,苏芙蓉作为一个不擅女工的人,对她送了什么根本毫无兴趣。
可是今天苏若怜吃了瘪诚心报复,故意趁着送香囊的时候在她面前转悠,好让她看清楚,最好心生嫉妒发?怒而去。
那香囊确实精致,三面圆鼓鼓的,像是三个半块葫芦拼到一起,偏又浑然一体,没有斧凿痕迹。葫芦上绣了个胖娃娃骑鱼,娃娃虎头虎脑的,脑门上顶着一个“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