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流终于冲上眼眶,迅速将视线染得一片模糊。
他的腿已?软得站不起来,索性?就?这样?坐在地上,扶着少年在自己怀间靠稳,将探照灯搁在一旁,快速在书包里翻找着应急的药品和针剂。
针头在灯下映出寒光,小心翼翼地没入腕间淡青的静脉,顾渊屏息替他将应急的营养针注射下去,正要去处理他肩头的伤口,动作却忽然一顿。
怀中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望着他,向来温润清湛的瞳眸带了罕有的茫然,目光迟疑着停顿在他脸上,力竭的涣散之余,透出分明难以置信的恍惚惊喜。
那样?的惊喜太过明亮,亮得顾渊眼眶发?酸,含泪朝他微笑起来,慢慢揉着少年的短发?,在他额间落下轻柔的亲吻。
“我来晚了,对不起……”
他以为陆执光会依旧朝他露出安静的笑容,怀中的少年却忽然眨了眨眼睛,水汽飞快聚集,眼泪已?大颗砸落下来。
顾渊胸口狠狠一滞,拥着他的肩臂止不住用力收紧,把人牢牢护进怀里,叫少年靠在自己的肩头。
温热的液体迅速渗透衣物,在地下的寒气中转眼冰凉。
心疼得说不出话,顾渊只能一遍遍细细吻着他,小心地替他拭净脸上的泪痕。忽觉脸上一片冰冷,顺手摸了摸,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也落了一脸的泪迹。
柔和的拍抚下,怀中身体的隐约颤栗终于渐渐淡去,安静地伏在肩头。
顾渊在他唇畔落下最后一个吻,力道轻柔地翻转手臂,叫他靠在自己臂间,小心查看着肩上早已?被?血迹重新浸透的伤口。
衣物被?剥落,少年单薄的肩膀在寒气中本能瑟缩,力道却依然微弱,显然连想?要动一动都难以做到。
“很快就?好,很快就?好了……”
顾渊温声哄着,把探照灯拉得近了些,利落地替他重新清创,上药止血,换了新的绷带仔细绑好。
本以为陆执光已?重新力竭昏睡过去,做完这一切直起身,却发?现少年的目光依然落在他身上,眸色仍透着恍惚不安。
胸口疼得发?悸,顾渊脱下自己的衣物替他穿好,把人往怀里护了护,才要询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心头却倏然一跳。
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陆执光虽然寡言,却依然会及时回应他。可这次少年实在安静得过了头,不仅没有说过一句话,连落泪时都是全然无声的。
那些令他不安至极的毒气忽然腾入脑海,顾渊胸口缩得几乎窒息,落下视线凝注着他,轻声开口:“执光,你能说话吗?”
陆灯眸光闪了闪,眼睫安静地垂落下来。
周身忽然透凉,强烈的后怕涌入胸口,心跳剧烈得几乎要撞破耳膜。顾渊用力收紧手臂,哑声不断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他终于知道陆执光的情绪为什么会忽然失控了。
不是因为在黑暗中孤身一人,也不是因为等?了他太久,而是因为眼睁睁看着他一路奔走?回来,听着他不断呼喊招唤,却不能应声、无力动弹,只能静静地靠在石棱间,承受着一次接一次地擦肩而过。
要不是那枚铃铛。
要不是曾经被?用来隔音的棉絮,早已?在跋涉晃动间丢得一干二净。
他或许会在搜寻无果之后怀疑自己的判断,或许会继续奔走?在矿坑的其他通路,徒劳地尝试着找到少年的些许踪迹。
倘若没有听见铃铛声,陆执光眼睁睁看着自己来到这里,又眼睁睁看着自己寻找无果之后遗憾远去,该要承受的绝望足以噬骨。
这样?的绝望,足以将任何一个意志最坚强的人彻底压垮。
单是想?一想?这样?的可能,顾渊都怕得手足冰凉,他根本不敢设想?,一个人躺在黑暗中的陆执光那时候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营养针的能量在身体里慢慢攒出一丝力气,陆灯挪着手臂,勾住顾渊的袖口,慢慢扒拉着,把他的手掌轻柔握住,侧头吻上他几乎绷出青筋的颈间。
柔沁的触感轻轻摩挲着颈侧,像是安抚,也像是亲热。
顾渊慢慢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揽上少年的脊背,迎上那双已?经恢复了柔润温暖的黑眸:“执光……对不起。”
他必须要道歉——他不能不道歉。
他该?仔细些的,他早就?该查看陆执光的身体是不是在毒气中受到了什么损害,该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和他在一起,不该自作主张地把少年推到安全的地方。
如果今天?铃铛没有响,可能会发?生的一切,远要比他们?一起坠落涉险,同生或者共死的结果残酷得多。
陆灯望着他,眉眼轻轻弯了弯,摇摇头无声开口:“没有太久。”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只数到四?,五都还没来得及。”
顾渊怔了片刻,读懂了他的唇语,终于哑然地将少年整个拥进怀里,珍惜地细细吻着,阖了眼微笑起来。
等?到陆灯的状况稍好些,顾渊又替他注射了第二剂营养针,把衣物替他仔细裹好,抱着人站起身:“走?,我们?回家。”
陆灯靠在他臂间,眉梢安静地舒开笑意,仰头凑过去,在他唇上落了个吻。
随着他的动作,铃铛又清脆地响了起来。
*
两人一个刚在冰冷的地下河水里泡过,一个在嶙峋石间躺了许久,说不上谁比谁?凉些,这样?紧紧抱着,却在肌肤相触的地方慢慢生出些许温度。
陆执光在朝他露出那个笑容之后,就?陷入了力竭的昏睡,安静靠在他的颈间,连呼吸都细微得渺不可查。
铃声清淩,驱散了地底长?夜的寒意加身。
顾渊一路握着他的腕脉,虚弱的搏动抵着指腹,同他自己的心跳应和着,虽然疲弱,却仍恒定安稳。
他记得出路,又有照明,出去的路并不难。沿着已?经平静下来的地下河水一路向前,走?到矿道口,本以为还要再想?办法潜入安全区,却迎上了特使?年轻的坚毅面?庞。
“顾先生,我们?就?知道,你一定很快回来。”
迎上他的目光,特使?微笑起来,朝他走?过去:“快走?吧,您的爱人看起来需要正式的治疗,远航舰配备了专业的医疗设备,会很有帮助的。”
说着,他已?抬手过去,想?要帮顾渊接下怀中抱着的人,却被?顾渊颔首礼貌谢过:“多谢,我自己来就?好。”
特使?的目光好奇地闪了闪,抬手揉揉鼻尖,不再多说,只在前面?引着他前行。
远航舰就?停在不远处的山坳间,那些曾经营救过他的青年都守在附近,一程接一程地护送着,把他们?安全地送到了那艘不起眼的舰艇上。
“我们?还要留下和谈,顺便在这里再多牵制他们?一阵。这艘远航舰已?经设定了飞行方向,您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就?回家了。”
特使?将他送上舰艇,把备用的智脑递过去,又把所有携带的物资都留给了他,眼中仍透着蓬勃的英气。
顾渊温声道过谢,略一沉吟还是开口:“你们?留在这里,不担心瓜尔星会在星系法庭上找麻烦吗?”
“我们?的国民被?非法拘禁,我们?来接自己的同胞回家,他们?要找麻烦,就?让他们?去找。”
特使?笑了笑,见他把怀中的人轻放在床上,才朝他伸出手:“顾先生,您是整个加黎洛星的英雄。我知道这样?的感谢和您的付出相比太过浅薄,但是——谢谢你。”
顾渊眼眶微烫,眼尾却透出淡淡笑意,接住特使?递出的手,轻轻一握。
特使?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舰艇下,设置好的程序开始运转。远航舰腾空而起,在加速器的推进下飞快地远离地面?,提升到逃逸速度,转眼没入漆黑夜空。
浩瀚宇宙中,光点一纵即逝,转眼如初。
————
冬日午后的日光明亮温暖,透过窗栏,在卧室中投下错落的光影。
陆灯躺在床上,安静地阖眸熟睡。
窗外的雪已?积了一层,还有新雪在缓缓落着,轻柔覆在曾经被?战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地面?上,将一切掩成纯粹剔透的白。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顾渊带着一身清新的雪气进门,在门口立了一阵,等?寒意散的差不多了,才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少年睡得安稳,细长?浓睫服帖地合在眼睑上,呼吸均匀柔和。顾渊的目光温存下来,替他掩了掩被?角,俯身想?在他额间落个吻,那双眼睛却忽然睁开。
顾渊微怔,陆灯已?抢了先机,仰头在他唇上飞快地碰了碰,眼里亮起清亮笑意,撑身扑进男人结实宽阔的怀抱里。
忍不住轻笑出声,顾渊将人稳稳抱住,额头抵着他的蹭了蹭:“睡好了?”
陆灯舒舒服服靠在他怀里,眉眼弯起柔和弧度,点了点头,又抬手拥住他的肩颈。
“好好,知道你闻出来了,先喝点水,慢慢吃。”
顾渊不由失笑,抱着怀里的少年轻放在床头,把桌旁的温水喂到他唇边,看着他喝了几口,才把随身带回的蛋糕拎了出来。
他们?从?瓜尔星脱身,被?加黎洛星的特使?接回来,已?经过了小半年的时间。
加黎洛星上的战争已?经过去,瓜尔星的军队被?死死牵制在了加黎洛星上,在旁近星球的环伺之下,不得不咬牙付出了大笔赔款,才终于把军队撤了回来。
星系法庭的判决间,瓜尔星果然拿出加黎洛星特使?非法入侵本星领土的事情发?难,却反而暴露了非法拘禁外星居民的行径,进而牵扯出那处严重违反人权法则的监狱,受到了星系的严厉判罚。不仅撤去了瓜尔星军方十余名高层的职务,还被?责令再单独赔付顾渊十亿星币,并将他身上的监控设备立即拆除。
两相叠加大伤元气,至少五十年之内,瓜尔星不会再有什么心力打?其他星球的主意了。
加黎洛星在艰难却热火朝天?地全面?重建,新的希望在焦土下萌芽,等?这场雪化净,这座星球就?会变得焕然,展露出新的勃勃生机。
收到了新的投喂,陆灯心满意足,靠在床头认真地吃着蛋糕,颊间鼓起细小的弧度,看得人心头都跟着轻撞。
顾渊收回思绪,忍不住抬起手,在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好不好吃?”
掌下的脑袋动了动,仰头望向他,眸间漾开新雪明澈的笑影,轻轻点了点头,切下一块蛋糕送到他唇边。
顾渊胸口隐约发?涩,却仍微笑着点点头,把那块蛋糕接下来,继续慢慢拢着少年柔软的发?丝。
陆灯考得很好,成绩在星系联考中也名列前茅,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只能一开学就?办了休学的手续,留在别墅里疗养。这半年来,顾渊想?尽了办法,虽然将他的身体调养恢复了七七八八,却依然没有办法让他重新发?声。
陆执光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太多影响,依然总是带着柔和清澈的笑意,甚至为了能让他看得清楚,那些笑容变得?明亮,亮得扑人。
他却总是心疼。
寡言是一回事,说不出话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两个的交流倒是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阻,简单的意思顾渊都能读得懂,复杂些的要么看口型,要么用智脑交流,不会有任何阻碍。
但他的少年却毕竟不是永远都生活在这幢别墅里的。
想?起那个年轻特使?曾经说过的话,顾渊落下视线沉吟着,眉间却忽然贴上一只手,拢着发?鬓,将他的脸庞微托起来。
少年望着他,眼中显出温和关切。
顾渊朝他笑了笑,握上那只已?经恢复了温暖的手,挪到唇边吻了吻:“执光,你是高阶文明的特工,是吗?”
自己是系统的特殊工作人员,这样?也是说得通的。早就?在矿道里暴露了身份,陆灯轻抿起唇角,迎上他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加黎洛星被?战争毁去大半,贫民区自己住处那一屋子的习题早已?在炮火中炸得干干净净,如果再添上特工的身份,大概以后就?不用做作业,也不用去学校了。
虽然问了出来,却也没料到他竟承认得这么痛快。顾渊哑然轻笑,索性?侧身在床头坐下,让他靠进自己怀里:“你们?那里——有没有能治好你的办法?”
陆灯眨眨眼睛,把他的手拉过来,在宽阔掌心上慢慢写着字。
指尖温暖,轻柔的触感拂过掌心,撩拨得心口都跟着发?酥。
顾渊深吸口气,尽力控制着自己越发?逸散的心思,细细辨认着他写下的字。
——有办法,但是只要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整句话连接起来,在他心底砸下细小旋涡,却并不觉如何意外。
顾渊轻轻点头,手掌一翻,包住少年的那只手,落下目光沉吟不语。
似乎隐约探知了他的念头,怀里的身体动了动,放下蛋糕,回身望向他的眼睛,唇角抿起难得紧张的细微弧度。
顾渊迎上他的目光,忽然浅笑起来,捧住隐隐绷紧的清秀面?庞,在他唇上落了个轻吻。
“你们?那里——还招人吗?愿意接受基因改造,自带存款,想?好好谈恋爱的那种……”
陆灯怔了怔,目光忽然难以抑制地飞快亮了起来。
招人的。
系统的工作人员正是紧缺的时候,数据只要有成为工作人员的意向,就?可以接受特殊的加密强化,轮转在不同世界之间。虽然每个世界的记忆都会被?封存,但核心数据却不会再有变化,等?到转正的那一天?,一切都能被?重新想?起来。
眼看着少年的头点得仿佛啄米,顾渊终于忍不住放声朗笑起来,抬手用力将他拥进怀里,带了笑意深吻下去。
看来是时候来一次冒险的星际漂流了。
终于想?出了能长?久相守的办法,陆灯仰头迎着他的吻,心跳愈快,闭上眼睛拉过他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许个愿。”
上面?有暗中照顾他的人,对方在这时候好好许个愿,说不定就?是会在下个世界里实现的。
顾渊心念微动,也拢着他的手掌摊开,含笑写下回应:“好。”
他的少年让他许愿,他也就?当?真闭上眼睛,认认真真地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愿望。
睁开眼睛,陆执光靠在他怀里望着他,眉梢眼尾都沁着真实的暖暖笑意。
“怎么办,愿望好像已?经实现一小半了……”
顾渊哑然轻笑,抬手拢了拢他的短发?,柔声开口:“先去治好嗓子,然后让我宠你一辈子,好不好?”
那就?不是一辈子,是很多辈子了。
陆灯望着他,眉眼弯起欣然弧度,又切了块蛋糕喂给他,睫下亮起温暖细芒。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宿主他他他许的愿是送你上学接你放学好好抱着你然后陪你写作业啊啊啊啊啊_(┐「Q皿Q)_
#作业炸不掉的#
#这辈子都炸不掉的#
#哪辈子都炸不掉的#
#写作业的是统!宿主就谈恋爱!!(つД`)#
【新世界预告:校园x伪师生x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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