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溟渊静静地看着他胸前的致命伤。
男人本就深沉的眸色渐渐拢了霜寒,顷刻之间,瞳孔扩开,黑幽幽的颜色占据了整个眼睛。
就像当时在古墓里一样。
接着,深不见底的墨色,缓缓变成嗜血的赤红。
从始至终,这让九天十地闻风丧胆的魔帝,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对着沧珏时又痞又匪的戏谑,没有对着敌人时又狂又傲的轻蔑。
眉眼间的神情平静地像早起时想要呼唤少年的名字,却发现他又不知道去哪里疯玩了。
又像是平静的湖面,明明一丝波澜也没有,但锋利的冰层,瞬间将整片湖水冰封。
思归嘴唇动了动,想说这只是个幻境,也许是个自己控制不太住的幻境,但自己不会真的受伤,可是几个字到了唇边,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司溟渊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思归身后。
那里有一个面容模糊,身穿金甲的人影,是沧珏。
司溟渊抬起手,长刀一递,从思归身边擦过,径直刺穿沧珏的胸膛。
天神没有温度的血液飞溅在少年颊边,少年胸膛里那把用灵力凝结起来的长剑,也随主人的消逝瞬间消失,思归身子一软,被司溟渊一把抱在怀里。
“陛……陛下……”不知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受伤,却连呼吸都费力起来,胸膛的伤口仍然止不住的涌出血迹,白衣染红,鲜血落地的时候,无数彼岸花从白骨中生根发芽,连绵生长,将两个人笼罩在其中。
“嘘,”司溟渊用指腹帮他抹去颊边碍眼的血迹,手臂收紧,“乖孩子,不疼。”
男人刀削似的下巴抵在他鼻尖,温热的唇在他额前轻轻摩挲。
“你乖,”司溟渊轻声哄,“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陛下……不……不是这样……”
思归想挣扎,却被男人禁锢一般困在怀里,冰冷的玄铠变成一座温柔的监狱,将他困在其中永世难离。
“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就在一起。”司溟渊微微抬头,深幽的眼底似乎有一点清淡又哀伤的笑意。
“不会有事的,小龟。”
每一声,每一个字,都在温柔的蛊惑。
男人缓缓向下,额头相抵,这一次,他终于用染血的唇,轻轻印在思归苍白的唇边。
思归神识混沌,缓缓地,缓缓地闭上眼睛。
司溟渊看了眼怀中紧闭着双眼的少年。
那双潋滟夺目的眼睛闭着,小小的鼻尖沾着一点硝烟的灰色,漂亮的唇瓣微微合着,血色褪尽,泛着死气沉沉的冷白。
他把他害死了。
这念头顷刻在心肺里生根发芽,恣意疯长,司溟渊抱着思归,跪在遍地彼岸之中,仰头发出一声苍凉的哀嚎。
思归的意识还在转动,他能听见司溟渊的声音,能感觉到司溟渊困兽般的悲痛,然后,男人将他抱在怀里,一步一步走远。
思归睁不开眼,发不出声,犹如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偶。
他想起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龙骸,想起自己记忆中根本没有的这段往事,想起幻境里不能为所欲为的亲吻,想起自己在古墓里被巨鸟伤到手臂,血肉模糊的惨状。
恍惚意识到,这也许并不是自己的幻境。
幻境这个东西,基本遵守墨菲定律,你潜意识里最恐惧的,极力逃避的,反而会在幻境里无比真实,甚至夸大的呈现出来。
而现在,自己“死”了。
这件事,成了谁的魔障。
谁在眼睁睁看着这段故事发生却无力更改。
——是司溟渊!
可是,司溟渊轮回转世那么多次,记忆也被那些人篡改了那么多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连自己都不认识,怎么还会记得这么久远的事情?
思归一怔,莫不是,陛下在轮回里打转这么多次,潜意识里,却还没有彻底忘掉他?
有些事司溟渊自己不记得,但被幻境一激,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便再次回放。
思归被自己的猜想惊到了,一点小小的窃喜轰隆隆在脑海里反复回响,呼啦啦地在心里开出五颜六色的花。
陛下没有忘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