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霖跟闵雪的第六次分手发生在那年暮春时节,那阵子天?公不作?美,连绵的阴雨外加几十年一遇的倒春寒。
这位在爱情路上跌撞前行的勇士遭到身心双重打击,高烧连续两周。销假回医院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走进办公室,赵知砚从?桌上抬起眼看他,看了半天?,差点没认出来。
褚霖病根没除净,从?他桌上抽纸巾擦鼻涕。
才?抽了两张,纸巾盒就?被人小气夺走,同时把一沓病历摔到眼前来:“你倒是省心,说病就?病了。留下这些烂摊子可都是我?帮你收拾,你自己看看,你也好意思?”
一场大病把脑子烧傻了,褚霖茫然抬头,好半晌才?记起临走前自己手里那几个麻烦病例。
他倒抽口气,赶紧抓过病历来翻几页,亏得是赵知砚靠谱,几台手术做得漂亮,他看完放下心,咧嘴一笑:“我?错了我?错了。这样吧,请你吃饭行不行?哥你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赵知砚正忙,没工夫搭理他。
看一眼表,快到手术时间了,他整理好桌子起身往外走,褚霖尾随他出门,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继续:“烤鱼?烤肉?烤全?羊?哎,今天?这么冷,要不咱们?吃火锅去吧!”
他说着?,前人脚步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淡淡说道:“我?不吃辣。”
“没事啊,”褚霖不认为这构成?一个问题,“那就?鸳鸯锅呗。”
外边天?色阴晦成?了一片,雨下得正密,低压的乌云密不透风。经过连窗长廊,赵知砚侧眼朝外瞥一瞬:“两个大男人,吃鸳鸯锅?”
“这怎么了嘛,名字而已,”褚霖笑嘻嘻,“没关系的,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
“……”
“算了,你随便定吧,”到手术室外,赵知砚松了口。头也不回地?进去,把褚霖丢在外面,“除了火锅,什么都行。”
如果讨厌的词汇有排名,褚霖要把“随便”列为榜首。
从?前为这俩字儿他就?没少跟闵雪吵架,两个人一起生活,鸡毛蒜皮太多,吃什么,做什么,去哪里……但凡遇上这类问题,闵大小姐懒得拿主意,总是上下嘴唇轻轻一碰,一个开放式题目直接甩给他。
而褚霖这人哪都开放,唯独这事儿上不喜欢开放。
因为那实在太开放了,开放到他怎么答都答不对。
现在分手了,他以为终于能自在几天?。
没成?想又摊上赵知砚这尊神,也是个不爱答题爱出题的,一句跟他前女友如出一辙的“随便”,让他也如出一辙地?捧着?手机乖乖做了好半天?攻略。
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听话?呢,他算是让这俩人给拿捏住了。
真是造孽。
他刚回医院,大事都被赵知砚解决了,小事也不急这一时。
去跟主任打个照面,顺便到病房逛了一圈,然后就?回来趴在桌上刷周边的美食帖,最后终于定下一家菜馆,适时赵知砚也下了手术,一边翻着?报告一边推门进来。
“搞定了?”傍晚了,褚霖觉得该吃晚饭了,“没什么事的话?就?走呗,馆子我?选好了,不远,就?隔一条街。”
赵知砚皱眉看他一眼,有些匪夷所思他的殷勤。
不过看见他不太自然的笑容,想了想也就?明白——这人还是拎不太清,烧是退了,心病可没好呢,现下这是打算把他当?疗伤的倾诉对象,这晚饭没个三两小时怕是结束不了。
行吧,看破不说破,也是同病相怜,他自己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儿。
赵知砚“嗯”一声,算作?答应,转身去换外套:“外面可下着?雨呢。你带伞没有?”
“没啊,”褚霖摊手说,“去找李岩峰借呗,他那里伞多。你要十把八把都有,跟卖伞的似的。”
赵知砚闻声笑了笑,单手系上袖扣,然后关了电脑。
两人乘电梯去耳鼻喉的楼层,这个时间段医院里人不算多,中间有人在放射科那层出了电梯,轿厢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许是电梯门开合时瞥到什么又联想起什么,褚霖忽然道:“哎,你知道吗,刚才?我?去找主任聊天?,听他说昨天?来了一个患者。年纪轻轻一个女的,才?三十岁多一点,但片子看起来不太好,十有八九是胸腺癌。”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赵知砚瞥他一眼:“然后呢?”
“然后?然后主任就?让她去做靶扫了。”褚霖说,“估计这会?片子也该出来了吧,听说是今天?下午来医院拿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