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筒病毒突然肆虐又突然消失,邢曼买的高额保险获得了巨额赔偿。
宋飒受不了那个房子留下的一切,于是带走了自己几件衣物,其余的全部变卖了。
他的账户里出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高额存款,包括宋轻云死亡的赔偿,包括邢曼死亡的赔偿,象征着财富的每一个字符都是他父母的血。
他全部花掉了,倾家荡产,买了他父母定情的那片海滩。
“我真?希望她还活着,哪怕活着生我的气也好。”宋飒低声?说。
“那样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呆在?侦查局,我会?想很多办法哄她开心,找很多办法来证明我可以保护自己,我可以胜任工作,我可以找出我爸的死因……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
“可是她死了啊,连争吵的机会?都没留给我。我去证明给谁看?呢?”
所有人都说他前途光明,但他只想去的地方?门永远合上。
所以他就遵照她的遗言,离开了侦查局,留在?了小?苏打,一留就是三年。
放下他所有的学识和热情,安分守己,消磨掉自己最好的年华。
他好像比谁都过得开心,却又比谁都痛苦。
哪一种选择都是错的。
他找不出真?正的死因,换不回他的父母,也永远得不到死人的认可。于是一切都没了意义,做什么都不会?有结果。
对邢曼的愧疚和她去世的痛苦狠狠地纠缠在?一起,让他近乎分不清究竟是谁附着谁,那一阵日子所有的回忆都是灰暗的,连同当年的选择也被刺得鲜血淋漓,让人不愿触碰。
就像是被攥在?不透风的黑色塑料袋里,他摸不到外界的空气,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浑身燥热憋屈,拳头挥在?轻飘飘的塑料袋上,不吃力,打不破。
力量撞上去就卸掉了,反过来郁结成一团在?胸口,沉甸甸的。
他不知道?该怪谁,不怪宋轻云,不怪邢曼,不怪他。
怪命么?
时间太久了……他都不记得这个袋子是谁系上的,是什么时候系上的,只知道?他好像醒来睁开眼?,才?发现四周都是空的,已经没有路了。
只有这一个月,短暂地回到调查真?相的这一个月,他真?心实意地笑,好像那个被埋葬的自己又活了过来。
所以他整天都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受伤也好,被阻拦也好,什么都挡不住他一直跟着这个案子往前走。
宋飒的话说完了。
他的头被酒气冲得发晕,无名之火在?身体里乱窜,毛孔都堵塞了似的憋着,一番长长的话说出口又后悔了,却不能吞回去。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呢?他还能回头不成?
宋飒的脚在?地上踢了踢,手一捞捡起了个碎石块,垫了两?下,突然一扬手发狠地挥出去。
小?石子飞了出去,划出很长的一条线,掉在?底下的礁石上,发出嘭的响声?,跳起来又弹了几下,滚上了柔软的沙滩。
宋飒又开始在?地上摸索。
贝拉米把一个凉凉的小?石子放在?他手里。
“刚捡的。”贝拉米抬头看?着他,眼?神安静,“我能看?见。”
宋飒没说话,嘭的又扔了出去,飞得比上次远,落在?了礁石区的边缘,在?沙滩上滚了更长的一条痕迹。
酒喝多了有点吃不住力,他大臂根有些撕扯的痛。
宋飒伸出手心,贝拉米又把一颗石子放在?他手心里。
他换了一只手,虽然是右撇子,但是在?学校曾经刻意训练过左手的敏捷度,并不比右手逊色。
石子更大,更吃劲,宋飒和贝拉米的视线都跟着那个石子。
石子落在?大块礁石上发出很大的挡的一声?,跳了一下,滚落下去。
宋飒又伸出手,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迷糊地觉得挺蠢的,他不知道?要把石子扔到哪里去,扔到多远都打不到东西。
贝拉米没把石子给他,她拍了拍他的手心,站了起来。
宋飒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海风呼啦啦吹起她的额发,清润的脸颊露在?了月光下。
“你为什么要叫飒。”贝拉米说。
是个陈述句。
宋轻云说过,飒这个字很好,是他取的。
像风一样潇洒,像风一样热爱,像风一样自由。
贝拉米突然抬手了,她的动作出人意料得很慢,手臂抬起的角度让人联想到缓缓张开的圆满的弓。
速度渐缓,直到某个极限点,然后猛地挥出!
石子竟然发出了破空的声?音,尖锐的风声?裹挟着它,宛如一颗黑色的子弹划过夜空。
她打中了。
石子飞过了空中,飞过了礁石,飞过了沙滩,飞出了难以企及的距离。
石子打中了大海。
嘭的一声?,深色的海水飞溅,雪白?的潮尖破开,晶莹的跳动的水珠在?远处溅起半人高的浪花。
咔嚓一声?,仿佛有什么被击碎了,被闪电击中的感觉从头顶直击脚底。
宋飒忍不住抡了抡胳膊,喊了声?“好!”
清爽的风突然涌入了他的怀里,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
宋飒低声?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突然“好”个什么东西,一只胳膊撑着礁石,一手扶着头,笑一开了头就愈发不可收拾,越笑越大声?。
贝拉米歪头看?着他,裙摆飞扬如旗帜,黑色的眸子里有一丝同样的笑意。
“宋飒,”贝拉米等他笑够了,转过身,蹲在?他面前。
宋飒半抬起身子看?着她,笑容还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