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逸被伏城打了个措手不及,眼前有一瞬间发黑,耳边响起了一阵嗡鸣声,一股铁锈味儿充斥着口腔,周玄逸当时唯一的想法竟然是,他真咬着自己舌头了。
伏城看了一眼周玄逸,对方表情没有任何松动,但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两边的腮帮子能看出咬牙的痕迹,这可真能忍啊。
周玄逸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他刚要说什么,随后左肩伤口感到一股灼伤,比刚才撬出铁爪甚至还要疼上百倍,伏城这小子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倒了药粉,这次周玄逸忍不住了,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阵闷哼,嗯——
伏城这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当下扯下周玄逸的袖子给人家把伤口缠上了,顺便还打了一个硕大的蝴蝶结。伏城收拾好之后松口气道:“我真敬你是条汉子。”
对方咬着牙道:“你就不能说一声?”
伏城看他那样,总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得意道:“这活讲究个出其不意。”
周玄逸哼了一声,也没多说话,伏城和周玄逸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一人嫌弃对方没脑子,一人嫌弃对方摆架势,正是个两看相厌的意思。
周玄逸问:“你还不走?”外面通天的火光是趁乱逃走最好的机会,但伏城迟迟没有行动的意思。
“再等等。”伏城望着外面的火光缓缓道。
按照原定的计划,严少康会给自己可以安全撤离的暗号,但这个暗号迟迟没有出现。伏城感到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
伏城对于事件的判断有一种敏锐的直觉,他断定了今夜夏侯府一定不会太平,会有越来越乱的架势,喜堂应该出了什么事故。这个事故不是小事儿,若是夏侯府今天出了小事,夏侯爷会第一时间派人来慰问小王爷这位贵客,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询问过。
也就是说,夏侯府今天发生的这件大事已经影响到夏侯府的根基,有人直击心脏,夏侯府所有的侍卫都失去了控制,乱得如同无头苍蝇。伏城隐隐约约有一个不好的猜想。
果然,只过了一会儿,外面的火势越来越大,把这屋子照得通红。伏城盯着火光在地面上投下的影子,心中默默算着时辰,突然听到外面仆人扯着嗓子道:“夏侯爷遇刺——”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仆人们的惊慌变了调,“快来救人,救人——”这嗓子吼出来,府内的巡逻队一下子有了目标,急冲冲地朝东边奔去,跟伏城他们所在的地方完全相反,那是喜堂的方向。
说话的是仆人和侍卫,侍卫受过严格的训练,不会如此惊慌失措,但如果侍卫都开始大喊,证明这件事已经失去了控制。
果然,和伏城想得差不多,能够让夏侯府失去控制的,莫过于这位主人直接遇害。
伏城和周玄逸同时变了脸色。
周玄逸怎么想的伏城不知道,但那一瞬间伏城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从神秘女人强迫他接下生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车前卒,在大人物们的博弈中被利用来利用去。但从明面上说,他夜闯侯府正好就碰上侯爷遇刺?要是按上个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伏城这辈子都洗不掉。
周玄逸从椅子上站起来,艰难地走到伏城身边,和他一起打量着夏侯府混乱的局面,露出了一个短暂而不易察觉的笑。这个笑容隐藏在阴影中,透着一股志在必得与嘲弄,不过实在是太短暂了,短到伏城根本没有机会看到。
伏城扭头看着周玄逸,看到周玄逸的黑脸也没有了好笑的心思,质问道,“你干的?”
周玄逸只是刚开始那一瞬间的愣神,随后又是一派淡定模样,道:“不是。”
伏城判断不出这话的真假,又想着周玄逸如果手下有人能够有这样的本事,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周玄逸也反问道:“你干的?”
“你看我像吗?”伏城指了指自己,心里也纳闷,要真有刺杀侯爷的胆子和实力,严少康至于还混在柳荫巷吗?
周玄逸看他一眼,讥笑一声,“几个畜生都不敢杀,何况是堂堂侯爷。”
伏城也不跟他贫嘴,道:“是是是,我就是个怂蛋。”
伏城决定不等严少康,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几个柳荫巷刀客的想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以严少康的才智,相信也能够随机应变。伏城拎着周玄逸出门,这会儿夏侯府已经完全乱套了,万剑山庄的人和夏侯府本身的侍卫乱成一团,没一个人能完全号令这两方人马,原本强强联合的手段,现在却成了最大的障碍。
伏城趁着乱,带着周玄逸来到夏侯府的一间小别院。夏侯府守卫最松懈的地方一定不是后门,夏侯府今天这个阵仗,就算是个狗洞也必然把守森严。最薄弱的地方反而是墙,比如小妾住着的院落,守卫松散而且易于躲藏。
伏城带着周玄逸利索地翻墙出去,果然遇到了守在墙底的方海。
伏城问道:“严少康出来没?”
方海诚实地摇了摇头,道:“还没有。”说话间忍不住打量老大身边的人。毕竟这个人值二十五块黄金,方海对他有些好奇。不过夜色中对方是个黑脸看不清五官,锐利的眼神不轻不重的扫了一眼方海,方海立马就把眼睛缩回去了,这人的眼神可真吓人,这是方海对周玄逸的第一印象。
伏城略一沉吟道:“你继续等着,我先回去。”
嘱咐完方海,他对周玄逸道:“人我救出来了,咱俩就此别过吧。”
周玄逸却不乐意了,劫后余生后,他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榨干了,他扬眉颐指气使道,“你带我回去。”
“回哪儿?”伏城突然不干了,他又不是老好人,况且这周玄逸怎么看都是个大/麻烦,道:“我只说救你出来,可不管后面的破事儿,你自己——”
伏城的话没说完,周玄逸突然捂住嘴,终于压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地面砸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他心理斗争了一会儿,还是本能地伸手捞了他一把,没让那张妖孽的脸破相。他拎着已经晕死过去的周玄逸后脖领子,心里挣扎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送佛送到西,谁怨自己信佛呢?
他将周玄逸甩在肩上,扛着男人,整个人如猎豹般一跃而起,身后便是清亮的满月,身形在屋檐上闪烁几下,最终消失在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