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肩并肩躺在江易知的床上,林谦树仰头看天花板,和在自己房间里躺着又是不一样的心境。他悄悄分一点注意力去看江易知,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仿佛睡得很安详。
两个人的手肘隔着薄薄的被子贴在一处,林谦树莫名觉得喉咙一阵干渴。
空调在很早之前就到了定时的点,停止运作了,整个房间的暖不是人工风的作用。
林谦树莫名想起了小说里“我”和欧几里得躺在一起的某个桥段,想着那个时候的“我”会不会也和现在的他一样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说里,“我”凭借努力和欧几里得考上了同一个大学的同一个专业,并因为姓氏的音序排列相近顺理成章地分到了同一个宿舍。作者?写道:“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那是一个美好又遗憾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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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那是一个美好又遗憾的决定。
能和他拥有无数同样记忆的四年足够美好,但为此仍在坚持无法喜欢的事情却又快让美好消耗殆尽了。
最近我总不断地回忆起遗憾,蓝色气泡把很美好的东西都覆盖上滤镜。通常这样只存在着两种结果,要么回忆被修改掉,要么我被摧毁。
大概是囿于此,我才忍不住在这样的地方偷偷写一个这样的故事。
很多人在我脑海里已经变得模糊了,我怕连这点欢喜很快都要记不起来了。
我不想的。
大一那年其实我也过得并不轻松,虽说靠着刷题在高考中取得了不错的数学成绩,然而和欧几里得上同样的大学去学数学专业,多少对我来说还是够呛的,尤其是在周围有了比在高中时更多的天才的情况下。
第一学期的高数期中考试,我提前半个月开始复习所有?学过的内容,最后在考试的时候依旧没考过好几个考前熬夜打游戏的同学,换了个勉强及格的分数。成绩公示那天我去学校的人工湖边逛了半个小时,看过起码二十对小情侣从身边路过,心头第一次对自己的追逐产生了迷茫。
——这样追着欧几里得跑真的有?意思吗?
欧几里得能给我补课,能给我圈定考试重点,但他永远无法体?会我在学习数学这件事上的无助和惶恐。他甚至可能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把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做得这样糟糕。
可我不是啊,我也有?我可以做好的事情。我对自己说。
我绕着人工湖走了一圈又一圈,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些什么,直到视线里捕捉到步履匆匆的欧几里得,我才感觉心跳久违地加快了速度。
欧几里得也看到了我,我们隔着湖面遥遥相望,视线中,我看到他松了口气,紧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朝我这边跑来。
他跑到我身边,却没有?问我为什么在湖边走,只是沉默地慢下了步子,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于是绕湖走的人就从我一个变成了我们两个,我们一前一后漫步在湖边,倒是引来了不少小情侣侧目。
在这种意外的时候吸引到注意力,我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应该。
走到第五圈的时候,欧几里得突然开口对我说:“我有?几道题没有什么思路……要不要一起讨论一下?”
大概欧几里得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说这句话时满脸写满了小心翼翼,这种表情不适合他,当然撒谎更不适合他。
就在那一瞬间,我又心软了——我实在不愿意那样骄傲的他会为了我变成这样,他不该是这样的。
在他面前,我的那些迷茫简直微不足道。
我没有拆穿他,假装兴致勃勃地听从了他的建议。
我说:“好啊。”
他侧过身,在以为我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个释然的表情。
我们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起走回了宿舍,欧几里得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我注意到书的侧边贴满了做满标记的便利贴。
欧几里得把书轻轻地放在书桌上,他对我说:“我们从第一章开始看起吧。”
欧几里得把学过的内容又从头给我讲了一遍,我们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两个人坐在狭小的储物室里,一道题反复琢磨好几遍。
然而大学又确实不似高中,欧几里得被学院里点名进了大数赛的队伍,又接了几份兼职,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于是我的大部分时间还是自己瞎琢磨。
在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快要结束了,我在学业上拿了个不好不好的分数,也仍然没培养出对数学的热爱,但是欧几里得已经在大数赛的队伍里崭露头角了。
最后一门成绩出来的那天晚上,我在宿舍里查分数,看着课程名称后面跟着的70,我在平静中甚至带了一丝窃喜。
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我转过头,只见欧几里得正推开门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呢大衣,脖子上围了一根白色的围巾,看着清瘦了一些。
我看着他发呆,我们有一个星期左右没有?见面了。
欧几里得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我看到他张了张嘴,我以为他要和我说什么,可到最后也没有说。
我突然发现我们没话说了。
这种没话说和高中的时候却是不一样的,从前是找不到接近的共同话题,如今明明住在同一间宿舍里,我却觉得我们心里的隔阂要比高中时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