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梨霜第一次见到冯招的时候,只觉得这人看上去和自己想象中的夫婿差距有些大。他长得并不丑,但也说不上有多俊美,平平无奇的模样,似乎挤入人群便会再也找不到。
但她的父亲却很是喜欢自己的这个门生,直夸他有才华,为人老实尽职,又守本分,定是个良人。
“爹,我跟冯招并不合适。”穆梨霜那个时候并不心动,也曾对父亲直言过:“他不是我想象中能够托付一生的翩翩公子。”
但一向疼爱她的父亲这次却没有松口,将她臭骂一顿:“那些世家公子有什么好的,妻妾成群便是你想要的?以后你嫁了那些空有皮囊的纨绔看你怎么哭。冯招虽然家境贫寒,没什么家世,但他有才华又上进,日后定不是池中之物。”他声音慢慢变柔:“何况我瞧那孩子老实忠厚的很,以后定会好好对你,不会生出二心来。”
真的是这样吗?……
穆梨霜心里满是迷惘,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她自己是做主不了自己的婚姻的,何况父亲怎么会害她呢……
她就在该嫁人的年岁迷迷糊糊地披上了嫁衣和盖头,然后变成了冯招的夫人。
父亲果然是个伯乐,冯招很快在官场上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他本就才高八斗学识过人,虽然其中少不了父亲的推波助澜,不过他这年纪轻轻便能坐上工部侍郎的位子,也算是年少有为了。
头一年里她和冯招倒也算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虽没有孩子,不过相熟的姐妹都很羡慕她,说冯招是个老实人,从不在外面沾花惹草,不像她们的丈夫们又瞒着她们,抬了几房小妾。那个时候,穆梨霜虽没有多喜欢自己的婚姻,但自觉也还算和睦幸福。
开始觉得不对的时候是那一次晚宴,冯招携她和同僚一起用膳,有他相熟的朋友开始起哄:“这便是嫂子?没想到嫂子不仅家世好,人也这么美,冯哥你这软饭吃得还真是不错,兄弟我也羡慕了。”
“冯哥那种呼风唤雨的老丈人是你想有便有的?你要是能和冯哥一样出口成章才华横溢,肯定也有慧眼识珠的人欣赏你,愿意把自己闭月羞花的女儿嫁给你,不过就你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还是等下辈子吧!”
他们哄堂大笑起来,也不顾冯招勉强苍白的脸色,快活的气氛久久不散。毕竟,他们这些世家子弟都挺瞧不上冯招这个穷乡僻壤来的下等贫民,要不是穆梨霜的父亲给了冯招这个跳台,他根本就没资格成为他们的同僚或是上级,连跟他们一起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穆梨霜这才知道,原来冯招在外面经常被同僚笑话,说他吃软饭,说他是入赘了他们穆家,说他是个靠老丈人的关系户。
回去当晚她就想着劝解一下冯招:“虽然我父亲给了你一点助力,但你大部分时候都是靠你自己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他们造谣生事,不过是嫉妒你。”冯招笑得勉强,但看起来却不怎么想和她继续深入这种话题:“夫人说的是。”
只是在她背过身去离去之后,冯招那平日里看上去老实忠厚的脸上布满了阴霾,整双手颤抖着将桌上的杯壶全部甩下,掉落在地,上好的青花瓷碎成了无数片,在地上响起了刺耳的声音,他那张脸狰狞而扭曲地低声喃喃:“入赘?吃软饭?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看看,他穆家以后只能靠我冯招而活。”
穆梨霜平淡和美的生活在三年后戛然而止,她的父亲在几位皇子夺嫡中跟错了人,很快因此牵连获罪,被褫夺官职,流放边关,终生不得回京。而偌大的穆家上下数百口人,也树倒猢狲散,很快崩塌离析。
她不再是往日里那个高不可攀的穆家小姐,而是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之女。冯招也像是个变了人一样,往日里的好脾气消失不见,对她常常是非打即骂,极尽侮辱之言,常骂她和穆家是祸害,拖了他在官场上晋升的后腿。
她的家世虽然落败了,但往日里世嫡出小姐应有的风骨教养还在,仅剩的尊严让她开口:“冯招,既然穆家跟以往不一样了,你瞧不上我,我也受不了你,你休了我吧。我哪怕是绞了头发做尼姑,都比待在你这里被你打骂侮辱的好。”
“我是穆梨霜,我不是你的女奴。”
谁知冯招却并不愿意。
他双眼猩红,像疯了一样掐住她的脖子:“你要我休了你?我偏不休!说到底你还是打心底里瞧不上我对不对?穆家都衰败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是想离开我?现在你只能靠我,你只能依赖我活下去!”
她怎么也挣不脱那双铁钳一般的手,感受到喉咙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她的脸色开始变得青紫起来,却无法自救。
耳边冯招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她却再也听不清楚了,她会死吗?死,或许对她而言是一场解脱吧……
她终究是没死成。
冯招看着醒过来一脸厌世的她,冷笑道:“我不会休你的,你也别想着离开我。流放之路凄苦,你父亲又年迈体弱,少不得了人照拂。你若是真要我休你,那你就等着你父亲的死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