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是的。
一个身处这种环境下的民族,再怎么好客,能容得下一族族长嫁给一个不知根底的外人吗?缔结这种同生共死的誓约,怎么会没有来自同族的压力呢?
褚桓能想?象得出她的孤注一掷和激烈性情。
也?许即使她能独善其身,自己也?是不愿意吧?
南山不再言语,他?仿佛是为了不辜负大厨心意一样,全心全意地啃完了褚桓撕给他?的肉,等把骨头啃得干干净净了,他?才又说:“我还是不明白。”
褚桓:“因为你们这里人太?少。”
人太?少,生活太?艰辛,譬如一个饿了一天?的人,啃着没有盐味的肉,也?能狼吞虎咽如蒙珍馐,但是那些饱食终日?的人,纵然偶尔碰见?顺口的,大概也?就?能给它一个多吃两口的待遇吧。
后?半夜衣服干了,两个人都没敢在这种地方合眼,干脆起来继续赶路。
褚桓拉开了话匣子,很有技巧地引导着话题,南山终于缓缓地放松了下来,收起他?不由?自主地带了逼迫乃至于有点攻击性的眼神。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褚桓刚刚来到离衣族的时候,每天?去?族长小?院里找南山聊天?的轻松愉快与?毫无压力。
就?在南山耐心地纠正褚桓一个离衣族语发音的时候,他?的话音毫无来由?地一顿,褚桓一愣之下立刻也?反应过来。
水声——水声不对了!
南山突然冲褚桓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居然与?白天?褚桓和袁平遥遥对话的手势殊无二?致——褚桓心里愕然,他?没想?到这个死心眼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居然把他?和袁平的每一个动作全都看在眼里记住了。
河水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庞然大物,褚桓和南山已经就?地隐蔽在河岸边的树林里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攀上了大树中间,褚桓拨开层层的叶片,黑夜多少影响了他?的视力,他?正打算打开望远镜功能,一只手突然横在了他?面前。
“别看。”南山急促地说,“不能看。”
褚桓十分莫名,看了还会长针眼吗?
南山一手遮在他?眼前,一手环过他?的肩膀,抓着他?的手臂,近乎趴在褚桓耳边说:“这不是音兽,是……”
他?话音一顿,意识到袁平不在这里,两个人谁也?无法做到两种语言的精确翻译,只好将解释不清的名词跳了过去?:“它浑身长满眼睛,远远瞥一眼都会受伤,严重的会瞎,还有可?能会死。”
褚桓的思想?十分成熟——也?就?是他?有自己一定的知识储备和成型的思维方式,这使得他?能在很多情况下都游刃有余,然而也?有不利的地方。比如说他?会僵化?,一旦接触的新东西和他?的旧有的认知有所不符,他?接受起来就?会有一些障碍。
什?么叫做“浑身长满眼睛”?那么它真正用来实现视觉功能的是哪个器官?总不能是三百六十度全视角的吧?
而不能视觉接触又是怎么回事?强光?视错觉造成的精神攻击?
褚桓实在想?象不出来,也?理解不了,他?正待开口再问。
南山:“嘘。”
窸窸窣窣的动静缓缓传来,褚桓闭上眼睛,触觉和听觉开始变得格外敏感,他?听见?树叶颤抖一般地无风自响,簌簌的。而某种极其沉重的东西正一步一步地从?树下走过去?,速度并不快,经过他?们这棵树的时候,褚桓听见?它停了下来。
周遭一片寂静,仿佛风和时间都停了下来,两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它在动吗?
全身都是眼睛,它在往哪看?
它发现他?们了?
褚桓的手缓缓地摸上了怀里□□的柄。
突然,这棵四五个人合抱都难以围拢的大树整个晃动了一下,接着就?是一阵尖锐的硬物搔刮树皮的声音。
褚桓一侧的手险些插/进树皮里。
那东西爬上来了?还是它想?把这棵大树推倒?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想?象力能丰富到极致,特别是褚桓感觉到,南山抓着他?的手心里微微冒了汗。
搔刮树皮的声音越来越大,褚桓已经紧紧地扣住了□□,做好了随时将它拔出来的准备。
就?在褚桓身上的冷汗已经起落两次的时候,那动静突然停止了。
静谧了片刻,方才那沉重又拖拉的脚步声令人如蒙大赦般地重新响起。
良久,褚桓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搭上了横在自己眼前的南山的手:“走了?”
南山将手放了下来:“走了,它每走一步消耗都很大,一般不怎么喜欢挪地方,走不到山门那么高的地方,对我们来说不常见?。”
南山说到这,眼神一沉:“但是我们每次碰上都会死人,绝无例外。我阿祖就?是这么死的,所以阿妈才会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做了族长。”
褚桓:“有攻击性?”
南山:“吃人——走,我们尽快走。”
两人迅捷地跳下树,褚桓这才看见?地面上的大脚印——近一米宽,一米半长,将林中松软的土地踩出了厚厚的一个坑,这?重起码赶得上一辆越野车,且每一个爪印前还有一排细而深的小?洞,似乎利爪的爪尖。
褚桓瞥向树根处,方才那东西停下来看来是为了磨爪。
老树的底部掏空了一半,木屑横飞,层层交叠的年轮在伤口中暴露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褚桓再清晰也?没有地?会到了身而为人的渺小?无助。
他?正满心唏嘘,突然,在碎木和草丛中看见?了一截打眼的绳子。
褚桓心里当时就?打了个突,他?上前一步捡起来,生怕认错,仔细翻看了几遍,只见?那绳结上还连着半条辫子。
这一截线绳和头发是小?芳的!
守山人和守门人虽然都蓄长发,但是男人一般疏于打理,唯有小?芳像小?姑娘一样,将一根彩绳编到辫子里,所以褚桓对那根风骚的小?辫绳印象格外深刻。
南山瞥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小?辫绳的尾部是被利器割断的,很可?能是守山人们自己带的武器。
南山扒开一片灌木丛,只见?掩映其中的矮树桩上入木三分地钉着一根箭。
是守山人自己的弓箭。
小?芳作为一个文化?水平十分有限的文盲,必然是没有削发为僧的志向的,那……
要么这是他?的示警,要么就?是他?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