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姐儿还待再闹,王老爷这个年纪得的闺女看着就跟孙女一般大,从不苛责她,这回却不同,听见她作耗横起眼睛来,只一下桃姐儿就唬住了,她嘴里一口菜还没咽下去,唬得打起嗝来。
朱氏绕过梅姐儿给她拍背,苏氏递茶慢了吃了她一句骂:“你那手是铜浇的,跟桌子沾着呢!”苏氏也不搭腔,调了蜜水给桃姐儿。
这顿饭看着也吃不成了,她拿眼儿往桌上一扫,收拾进去扒拉出菜,把鸡腿儿鱼肚子都挟到自家的食盒里,叫灶上的妇人给朱氏下了碗汤面。
桃姐儿搂了朱氏的脖子哭,朱氏听见她哭也跟着心酸,肚里把王老爷狠骂一通,枕边人跟心底人还是不能比,嫁了这么些年,以为把他占住了,实则还是惦记着那一边的死鬼。
朱氏越想越是心酸,跟着哭了一场,苏氏端了食盒走到屋前,听见里头哭翻了个白眼儿,往日说出来的话听着还叫她觉着王家往后就是大郎的,如今看来也是个不顶用的。
她脸上端住笑,把屋门推来:“娘,再怎么生气也得吃饭,饿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呀,我给小姑子下了碗鸡汤面,也好克化。”
朱氏赶紧把泪擦了,想到女儿还饿着,拍了她的背哄她:“往后你爹跟前可不许再这么胡闹。”
桃姐儿拿腿踢着床板“咚咚”响,上气不接下气,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从她生下来,吃的穿的用的,比泺水镇上富户家里的千金也不差什么:“也不知是哪门子的姐姐,凭什么!”
苏氏心里一哂,那一个还真是姐姐,论起来,朱氏不过是填房继室,也就是年年都不祭奠,若真摆起案桌来,还得持妾礼呢。
王家乱成一团,梅姐儿见色不对早早上了楼,把潘氏留下的食盒也一并拎了上去,屋子外头闹得厉害,她开了盒子往嘴里塞点心,在沈家她挂着心,哪里能吃得下,一盒子的蜜豆团子都叫她吃了,靠了床沿躺下,怔怔出着神,这一回她们总不敢再欺负她了。
蓉姐儿才刚午睡醒,见屋里没有爬坐起来,小小的人团着身子坐在被子里,既不哭也不闹,只等着沈氏过来,孙兰娘从窗外头一张瞧见了,进屋里给她穿上衣裳扣好鞋子,抱下床来。
“蓉姐儿真是乖,自己睡醒了也不哭。”沈氏在厨房和鱼肉,鱼肉剔了刺出来跟粉混在一起,再打上蛋,下锅里炸,一碟酥炸丸子倒好卖上八文钱,为的就是这剔刺儿吃功夫。
秀娘抹抹手把刚炸得的丸子盛出一碟来,递到孙氏手里:“嫂嫂拿了去给妍姐儿吃。”孙兰娘笑眯眯接了,抱了蓉姐儿回去:“走,跟舅姆量身去,给你做新裙子。”她扯了一块花布,原是想给妍姐儿做一套上衣下裳的,有了蓉姐儿只能裁两条新裙。
花布上印了云头纹,小小的一卷一卷,蓉姐儿好奇的拿手去点,排在姐姐后面量了身,量完了就在孙氏的屋里玩了一整日。
妍姐儿有一个瓷娃娃,是沈大郎去江州的时候买回来的,头能转,身子却不能动,放在妍姐儿的小盒子里头,当宝贝似的不给人看。
她央求孙氏给娃娃也做一套新衣,小小的白瓷娃娃画了眉毛点了红唇,蓉姐儿从未见过,眼睛一瞬都不瞬的看着,妍姐儿比她大上两岁,刚才两个人一起把宝妞弄哭,很有些同仇敌忾的味道,把手一伸递给她:“小心抱她,她可重呢。”
妍姐儿已经五岁了,看着蓉姐儿细手细脚的样子怕她摔打坏了,拉了她站在床边玩,两个小人手撑在床上,给瓷娃娃换衣服玩。
生女肖母,妍姐儿从小看着母亲裁衣做裳,拿了碎布头比比划划,两个小人儿把头凑到一处:“我娘还要给宝宝做双云头鞋!”
孙兰娘针线了得,四邻八舍都是知道的,偶有些好布料,全都央了她来裁,妍姐儿给娃娃盖上被子,滑下床榻到柜子边踮脚拿了母亲的针线筐。
红的紫的银灰的牙白的月蓝的,一块块碎布或是整的或是零的,摊在床上满满全是,这东西大人瞧起来不起眼,在蓉姐儿妍姐儿眼里却再漂亮不过。
一个拿了红布说要给瓷美人做个红兜兜,另一个拿了月蓝的说要做条绫纹裙儿,妍姐儿想了一回,举着手指头说:“就像贞娘子那样的!”
贞娘子是大柳枝巷子里嫁出去的,嫁到了江州府,她每回来探亲,都是一车人几车东西的往回拉,身边跟着的小丫头也都穿着细绫裙儿,脸上搽着茉莉花粉儿,嘴唇涂得粉艳艳,妍姐儿见了一回就记住了,瓷娃娃一拿回来,她怎么都要叫它贞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