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丰意叹息道:“鲜卑至今不服,其实还需怀柔软化,武力压制,终非长久之计。”
荀绍道:“你果然是文人,对策也文绉绉的,我虽然赞同,但眼下之计还是得压制啊。”
周丰意失笑:“说的也是。说来宁都侯不愧人人交口称赞的正人君子,被我大哥在朝堂上弹劾了一番,竟还给他机会建功,实在叫人钦佩。”
荀绍一怔,对啊,照理说周丰容此去必然又是立一大功啊,应璟当真如此大方?
不对,他别是别有所图吧?
荀绍忽然想到什么,策马扬鞭,朝宫中疾驰而去。周丰意被她甩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幼帝自那次被荀绍抱过一次大腿,弄得有了心理阴影,每次上朝前穿戴朝服,总要习惯性地左顾右盼。
没想到今日噩梦重现,他一扭头,荀绍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身上穿的是文官官袍,脚步迈地却是虎虎生风,几步到他跟前,霍然下跪道:“请陛下准许臣随大将军出征东北,平定鲜卑之乱。”
幼帝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你一个文官,跑去打什么仗啊!”
荀绍抬头看他,言辞恳切:“陛下,臣以后是要做您皇后的人呀,臣得守护好您的江山呀,臣能不去吗?臣就是流干最后一滴血也要为您扫清一切敌寇呀!”
幼帝的身子开始哆嗦:“你你你……你少肉麻!”
荀绍拼命挤眼泪:“唉,臣知道陛下一定是舍不得臣冒险,臣对陛下真是感恩戴德,真希望陛下早日成年,那臣就可以早日入宫伴驾……”
絮絮叨叨,字字深情。
“闭嘴!”幼帝最烦她说这话,急着撇清关系,挥着胳膊喊:“好,你去!朕马上就叫人拟旨让你去!”
“臣领旨谢恩!”
奸计得逞,荀绍谦卑地弓着身子退出了幼帝寝殿,却发现领她前来的郭公公早就不在了。晨光大亮,广袖翩跹的应璟负手站在廊下。
她轻咳一声,缓缓踱步过去:“下官参见宁都侯。”
“荀东观好本事,为了目的总来欺负一个五岁孩子。”
荀绍抬头看他一眼,见他面色不善,似笑非笑:“宁都侯对陛下呵护纵容,不也另有目的?”
应璟冷哼:“你当本侯是你?陛下就算不是陛下,就算不是本侯外甥,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本该就宠着护着!”
荀绍一愣,脱口问道:“你会这么说,是不是因为自己年幼多舛?”
应璟年幼丧父,母亲孱弱,多亏时任黄门侍郎的伯父应怀义将他们接来洛阳照料,才免于颠沛流离。
应怀义膝下只有一女,数次想将应璟过继为子,对他视如己出,多方延请名师,严加教导。
然而应璟的母亲生得十分美貌,其妻刘氏多疑,怀疑是她蛊惑了丈夫才会如此,连带对应璟也心生厌恶,多方阻挠,终究没能让应璟过继入门。
应怀义的女儿天生好强,恨应璟夺走了父亲宠爱,又总听母亲抱怨,心中积怨颇深。后来先帝登基,她入宫中为妃,刘氏母凭女贵,对应璟母子愈发苛刻。
不久应怀义因病离世,应璟在刘氏眼底自然再也待不下去。有个厌恶自己的堂姐在皇帝身边,他也无心出仕,干脆远去西北建立军功……
荀绍记得年少时曾有一次众人饮酒作乐,醉后胡侃,有人问道何为世间最难忍受之事。
荀绍道:“无酒。”
应璟倚着大石,半眯眼眸,低声说了四个字:“寄人篱下。”
她当时不明白,那日听永安公主说起他的往事,才豁然回忆起这桩往事。
应璟微微蹙眉:“公主告诉你的?”
荀绍答非所问:“我记得你当初在西北立过大功,但自雍城被困之后却忽然说要回都做文官。你当时口口声声说是因为做文官油水多,其实是因为腿伤无法领兵了吧?”
应璟默不作声。
荀绍道:“你既然明白无法领兵的感受,为何不能成全我?”
远处传来钟鼓之声,应璟挑眼看来:“别跟我来这套,有事朝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