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小在红岭市长大,但由于登记得匆忙,两人结婚的消息还来不及通知父母,回到小公寓后,苏曼画便拿着衣服冲进了浴室。
香雾袅袅,两条纤细的手臂搭在浴缸边沿,苏曼画犹豫着该先给谁打电话,妈妈?不行!自己这种冲动的举动一定会吓坏了她,到时候连耳朵都会长茧,那么爸爸……似乎也不行。
苏曼画难于忘记,七岁的时候第一次和别人打架,起因是班里的一个女孩子在下楼梯的时候故意推了她一把,膝盖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那人非但不道歉,还盛气凌人地叉着腰骂了一句她活该。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苏曼画从地上爬起来,抡起小胳膊,一把揪住了那个女孩子的头发……
后来闹到了教务处,还喊来了家长,原本下班的班主任也赶了回来,脸色看起来并不怎么好,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和双方家长沟通。
苏曼画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听着对方家长先声夺人,颠倒黑白,什么道歉……医院验伤,赔偿……退学,而自家那位却只是皱着眉头平静地听。她垂下头,看见左脚上的鞋子不知何时不见了,原本干净的袜子也脏兮兮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苏曼画感觉自己的小腿都隐隐发麻,一道冷静得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突然传入耳际,“过来。”
她红着眼眶抬起头,看向那个被泪水泡得模糊的严肃面容,眸中有着恳求,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了过去。
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圈住,那人蹲下来抱住了她,熟悉的怀抱温暖得让她想哭,对方家长双手抱胸,居高临下,显然胜券在握,她听他轻声问,“疼吗?”
苏曼画捂着被打肿的脸,先是点头又是摇头,他摸摸她的头,拉她站直了身,扫视了一下周围几人,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苏曼画你给我听着,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在保证自己是安全的前提下,你随便打,只要不把人打残,打死,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即使爸爸不能护你一世周全,但只要还活一日,便绝不允许别人欺负你一分一毫!
班主任连同教导主任原本以为这个从一开始便默不作声的男人比较好说话,不过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心想让他道道歉便可了事,谁知道人家一张口就是这种威胁的话,而且听起来还真不像假的,和那些混道上的有什么区别?顿时心里也没数了,面面相觑,吹胡子瞪眼睛,就是没有人敢再开口。
先前咄咄逼人的家长愣是没反应过来,但气势硬是生生被去了几分,估计怕面子上过不去,他强装着拍了一下桌子,粗嘎着声音,“你谁啊?凭什么这样跟老子说话?!”捋起袖子,“老子今儿倒是不信了,你敢拿老子怎么样……\\\"
“张主任,”赵力卓转过身,收敛了一身寒气,声音淡淡,“我女儿从小乖顺,连和人吵架都不会说重话,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她主动挑起事端,我相信错不在她,如果今日我先低头认错,等于告诉我的女儿,这个世界不分是非黑白,受了委屈只能往肚里咽。这是一个为人父亲的失职,所以,我不能。”
听到这里,苏曼画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没有人比赵力卓更清楚这个社会有多现实,先前的不过是气话,但任何一个父亲都不会忍心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着长大的女儿,受了委屈却只能红着眼睛忍着泪,但必须承认,之前是他冲动了,即使他有这个能力,也不能当着年幼的女儿的面说出来,那个世界太复杂太残忍,他不该……
记不清后来的事了,但是对苏曼画而言,那个时候,她的父亲,不亚于一个盖世英雄。
然而,这个英雄是负过伤的,在赵力卓的左肩有一个陈年伤疤,经不住女儿的多次追问,英雄告诉她,那个伤疤,是他前世欠某个小冤家的。
经年往事清晰浮现,苏曼画忍不住笑了出来,直至今日,她也没有想明白,谁是那个可恶的小冤家,竟然害她的英雄负伤!
最后还是拨通了父亲赵力卓的电话,略心虚地表达了让他转告母亲这个消息的意思,通话结束后,苏曼画又给在A市读大学的弟弟发了一条短信,“安安,我今天结婚了!”
浴室的门被从外面轻轻敲了几下,苏曼画看看时间,竟然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连忙应着,“好了,就好了!”
权铎看着从浴室冲出来的人,白色浴袍裹得严严实实的,或许泡太久的缘故,白嫩嫩的脸颊被蒸出了些粉红的颜色,瞬间眸光明亮如星。
此时,新加坡某家高级疗养院,灯火辉煌的走廊处,一身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静,只有吊液缓慢滴落的声音,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眉目安详,完全看不出两天前才从鬼门关回来的样子。
赵力卓一脸凝重,在床边站了不知多久,终于开口说,“她今天……结婚了。”半晌,又加了一句,“是和……权铎。”
“嗯。”老人翻了个身,轻轻应了一声,便再没有声音。
沉默,加上那瘦削的后脊背,看得人心酸,赵力卓抬手,发现眼眶有些热,想说些什么,发白的唇动了动,最后只出来一声无奈的叹息,他打开门慢慢走了出去。
唉,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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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浴室出来,看见某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趴在床边,权铎不由得眉头一皱,“怎么不先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