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深夜。
这段时间,魏十镜都是窝在陈三洞和陈四淦的住所,这俩人平时要上工,陈三洞倒是想要请个长假来照顾一下魏十镜,毕竟他们发现魏十镜的时候,魏十镜满身是伤,擦伤撞伤割伤比比皆是,像是从地狱里爬回来一样。
不顾魏十镜没让他们照顾,他本就在躲避魏家的追踪,来武汉已十分凶险,只因这世上他能信的人不多,陈三洞和陈四淦刚好在武汉,他只能铤而走险,还让陈三洞请假,反倒是把动静闹大了。
更何况,他的这些伤,不算事,躺躺就好了。
陈三洞自然也发现魏十镜这本事,第二天,这些伤便都不见了,陈三洞想问,可还是忍住了,人家未必想答啊。
魏十镜既然没了伤,按理他得立刻出发继续往北,他思量过了,敖瑾突然离开之前,唯一来找过她的生人就是百晓堂的那位扈老板,他也想直接向扈老板打听,可很明显,这位扈无常与敖瑾的关系,不知道比和自己的近了多少。
敖瑾走了,江家也走了,海家也走了。
这大概率是发现了下一尾的去处,天南地北,云高海阔,魏十镜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找起,不过他知道,如果敖瑾找齐了所有的尾巴,一定会回一个地方。
那就是东北长白山。
只要他等得够久,总能找到她。
可去东北得要路费,要上长白更是要一笔不菲的路费,魏十镜不能花二陈两位兄弟的钱,他算了算,自己私存下来的钱,私户也好,存在熟人那儿的也罢,都是这在魏家的眼皮子底下,他不能动。
魏涟告诉过他,嘉兴的邱志,不在魏家的监控名单了,自己在邱志那儿,还存了十二根金条。
足够了,这些足够了。
魏十镜不敢轻举妄动,二陈兄弟有勇有谋,尚能把他藏在家中,他若亲自前去嘉兴,怕是露了相,他便了写了封书信,等着邱志按照他的方法打钱给陈三洞。
他顺便也吩咐了陈三洞,说近日会有笔从上海盛业银行打来的钱款,说是托运货物,实则让陈三洞随便找点东西运一下,凑个数,就行了,关键是,这钱要拿到手。
而今日,这钱就到了。
陈三洞又按照魏十镜的吩咐,把这钱全取了出来,换成纸钞,用橡皮圈捆成无数小卷,一千元一卷,给魏十镜塞到了一个牛皮囊袋里,压得死死的。
临走前一天晚上,三人就着一瓶烧刀子,看着油灯爆出一朵朵灯花,谈天说地,说到一半,魏十镜就问起了文祥的事。
虽说知道文祥底细的三人都死了,可魏十镜怎么也想不明白,江海两家是从秦岭逃出来的,文家也是从秦岭逃出来的,秦岭这么容易逃出来吗?魏家盯梢的手段魏十镜可是见识过的,事无巨细,无处不在,若真要绑住这些人,不是难事吧。
若说江海两家是活人换骨,难对付些,可文家貌似不是,在被换骨之前,他们就逃出来了。
魏十镜有些好奇,更是有些不解。
他点头看着陈三洞,只说:“我在武汉有一处宅邸,刚好是这位叫文祥的旧宅,看到一些他没来得及搬走的旧物,好奇而已。”
这样说,也不算撒谎。
陈三洞沉下脸色,没说话,倒是陈四淦犹犹豫豫开口说了一句:“寨子里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十分和善的读书人,可我哥哥,经历过一个怪事。”
“四淦!你别瞎说。”
陈三洞沉默许久,才慢慢开口说说:“小时候,他来寨子里教我们读书认字,有一次,他落了旱烟杆在寨子里,大当家的让我别管,说明日文祥叔还回来的,可我看着那是文祥叔最喜欢的,就连夜跑下山给他送过去了,就在文家的窗户门前,我看到,文家一家人,在吃鸡。”
“吃鸡怎么了?”魏十镜问。
“是活鸡。”陈三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们每人一只,嘴巴张得特别大,一口咬下鸡脖子,血溅出来,红的,全是红的,我当时害怕极了,我站在窗户底下,我不敢动,他们好像发现我了,文祥叔,我确定那是文祥叔的背影,他一回头,我看到他的眼睛是绿色的,绿色的光,像是……像是一只猫的眼睛。”
“我吓得大叫了一声,怀里揣着的旱烟杆掉地上我就跑了,第二天,我发了一天的烧,没去上课,可文祥叔还来看我了,他又和以前一样,细声细气,温和慈祥,我以为都是我乱想,是我糊涂了,可我一低头,看到他腰上别着的旱烟杆,就是我给他送去的那一枝,我就明白了,这一切都不是梦,是真的,所以后来,我就以不愿意读书为由,再也不跟着他们认字了,转而投了张二斗做师父,学些粮台的本事。”
陈三洞干尽了茶碗里余下的烧刀子,皱眉吧咂嘴:“所以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许是酒劲上来了,陈三洞似也扯开了话匣子,又说:“不过后来,文祥叔私下里找过我一次,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当时小,实在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又不敢多问,只敢点头,他就说,以后晚上不要去他家了,还说,他身上少了半根骨头,虽然上天保佑,让他活了下来,可很多本能,他没办法控制之类的。”
“少了半根?”魏十镜皱眉,“半根?”
“对,我很清楚地记得,他说他少了半根。”陈三洞抬手,替魏十镜斟了一茶碗酒,“不说这个了,明日魏老板就要走了,我们兄弟俩,替您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