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着火了?”伍石瑛手里握着一把剥了半张皮的核桃,她手指尖不断地揉搓着核桃果肉,力图让这薄薄的核桃皮好剥一些,只是听了佟大回报的消息,伍石瑛忍不住停住手,又细问,“然后呢?”
“然后?”佟大越说越开心,“原本朱家人是够用的,只是那天,朱家人都被借走了,说是乌山县有个大老板送了很多东西过来给朱则旦,朱家人都去码头搬货了,这朱家啊,就没人救火,这四邻里就来帮忙啊。”
“哈哈哈,这一帮不知道,一帮才看到,那朱家的仓库里,堆满了物资,全是药材、米粮、蔬菜,哦,还有肉,放在冰窖里冻起来的肉,被大火一烧,冰窖的冰都化了,一化了吧,那肉就和烤肉似的,香气直往外冒。”
“大当家的,您别皱眉啊,要我说,就是朱家多行不义必自毙,若不是他私吞了咱们帮乌山县买的那批物资,若不是他藏在自己家的仓库里,若不是他自信到连上面的批条都没撕,至于东窗事发吗?也是打脸,上面那批条上,可是整整齐齐写着捐赠物资几个大字的,拿了人家捐的搁自己仓库里,呸!他朱则旦也不怕遭报应。”
伍石瑛慢慢揉搓着核桃皮,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你刚才说,朱家人不在,没办法救火,那这朱家人,是帮哪个大老板搬货去了?”
“就那姓魏的呗。”佟大吞了一大口茶水,“魏十镜。”
佟大犹豫了片刻,才说:“我觉得,这人……不是好人。”
“怎么说?”
佟大压低声音:“他上赶着给朱家送东西,大张旗鼓地让人知道,搞得热热闹闹的,让那么多朱家家仆去帮他搬东西,不就是为了献殷勤嘛,不是好人。”佟大皱眉摇头,“这人!肯定不是好人!”
伍石瑛用手边的核桃碎壳砸了佟大一下:“你傻啊,这计策看不出来?调虎离山加后院失火,我怎么觉得,这都是那姓魏的一手操办的。”
伍石瑛抿了抿嘴,只对佟大说:“这事儿,你别让瑾姑娘知道了。”生怕佟大藏不住话,伍石瑛又说,“她最近忙着审那姓江的,你别让她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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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
敖瑾原本是不想来的,对于江望北的嘴,敖瑾已然失望了,他根本不肯说什么打紧的,可偏偏,每日又说那么一点苗头吸引敖瑾的注意。
敖瑾今天过来,就是因为看管水牢的人告诉她,江望北在牢里唱歌呢,唱得还挺好听的啊呸,不是好听,就是他们从来没听过的一个调子,什么春啊夏啊秋的。
“白马踏春泥,夏荷因风起,秋叶黄花满地儿旋,何时是归期。”江望北慢慢哼完这一曲,敖瑾就来了,她自上而下地看着栅栏下的江望北,不耐烦地用钥匙开了栅栏门,跳了下去。
“你跑调了吧。”敖瑾熟稔地坐在江望北对面,敖瑾单肘撑上桌面,“说吧,你怎么会唱万灵洞的小调的?”
几天未见,江望北清瘦不少,他的手指原本就是修长好看,骨节分明,此刻食指微屈,轻轻捏着粗瓷茶碗的边缘,明明是粗糙土气的酱色茶碗,落在他的手中,优雅得像是添了新釉的白玉色茶盏。
“我说过,”江望北很是悠然自在,“我是万灵洞的女婿,万灵洞的一些事儿,我自然是要会的。”
敖瑾起身:“我走了。”
“别急着走啊。”江望北虽然是在唤敖瑾留下,可唤得却是不急不慢,“若是哪日我不见了,记得,去广西防城港找我。”
敖瑾回过头:“你要越狱?”敖瑾双手交叉往胸前一搭,“你何德何能,认为自己可以逃出去?”
“怎么,你舍不得我走啊。”
敖瑾侧过身子:“江望北,虽然你屡次口吐狂言,不过你我都清楚,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何必在我面前演出一副情深似海的假样子。”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的,在山下头等着你呢。”江望北不容敖瑾反驳,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可你们两个人,不过是陷入泥沼里的人互相抱团拉扯,算不得数,常说苟富贵无相忘,可一起共患难的人,未必能同富贵,对吧。”
江望北继续说:“待你真的复活了你阿娘,亦或者走上洞主的位置,他还能继续陪着你吗?如今乱着,你俩如何,没人去管,可将来不乱了,便多的是人来教你大是大非,大仇大恨,也多得是人告诉你,万灵洞和江家联姻的诸多好处,我是不喜欢你,可我又能如何?你……又能如何呢?”
敖瑾的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毛病!”继而又回头,笑着问了江望北一句:“你让我去广西防城港找你,是因为第六条尾巴,在那儿,对吧。”
江望北听了,只是耸肩,表示他可什么都没说。
出了水牢,月亮已经挂上树梢,敖瑾深吸了一口气,夜间的风薄凉似纱,一缕缕地带着水汽往人脸上扑。
隐约听到有人在哭,是从东边传来的。
敖瑾抬头看了看天,这夜幕深沉得很,星星很低,像是伸手就可以摘到。
东边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见着敖瑾就喊:“瑾姑娘,您快去看看吧,荣哥……荣哥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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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荣的病,的确是拖了许久,药也用过了,东西也吃了,可自打马秃子和麻子死后,韦荣的病就一直没有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