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张小汉看着眼前六尺高的络腮胡汉子,眼神里徒添敬意,敬意里还掺杂着害怕,他是忌惮这个人的,一如当时他想逃离那个小县城一样。
“你还好意思叫我叔?”来人风.尘仆仆,他身上带着一股很浓重的水汽儿,这俩天回南天,在外头走闷闷的,回了家里,家里地板墙壁全冒着水花,擦都擦不干。
这人不等张小汉“请”,就自己进了屋子,屋子里没点灯,房东梁老五抠门,不让张小汉点。
“就这屋?”这汉子很嫌弃,他上下看了一眼,又去墙角的水缸探了探,咂舌几声,对着张小汉,“这水,你多少天没换了?都浑了,都能摸出渣滓了。”
张小汉知道他来干什么,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着门口的月光,扭头看向水缸,姑且还能看到他叔的半个身子,看不到脸,更看不到他叔的眼睛,他这才胆子大了起来:“韦叔,我是不会回去的,回去也是当抢客,县城里的人,之前多恨抢客,我要是真成了棒棒军,将来怎么娶媳妇?”
“抢客”是湘西民间对土匪的称呼,直白明了,土匪土匪,不就是来抢东西的吗?
张小汉口中的“韦叔”姓韦名荣,地地道道的湘西人,南方人个子不高,他这一米八的个子站在人群里十分显眼,许是这样,他在寨子里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大家信他,更是怕他。
韦荣似听惯了张小汉这番说辞,他皱着眉:“你看你,又是这样说,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自打你石瑛姐当了家,管得严,烧杀抢掠早就不做了,现在兄弟们都是护着周围村子和县城,谁来推框子,咱们就打谁,这是替村民出头,那钱,也是人村长心甘情愿给咱们的,你怕什么呢?将来你要娶媳妇,一句话的事儿,在村子里挑两个黄花闺女,一个做大,一个做小,美得很。”
这番话,张小汉是不信的,不仅不信,他还觉得听着辣耳朵。
张小汉扭过半个身子:“韦叔,您自己听听,这话靠谱吗?当时您下山‘宰羊’的时候,您也说是村民心甘情愿给的,人家能不心甘情愿给吗?人家不把肉啊米啊挂在村口,您不可就得进村杀人了?”
韦荣生气了:“瞎说什么!老子可从来没杀过村里人。”
“对,您是没杀过,那寨子里人人都没杀过吗?”张小汉越说越看不起韦荣,“还有什么娶媳妇,下村子里去挑,那这和之前抢人姑娘有什么区别?”
韦荣刷地一下站起身来:“那怎么没区别了,之前不给钱,现在咱给聘礼了啊,人姑娘只要肯嫁你,你叔我多少钱都出。”
“那人家要是不肯呢?”张小汉阴冷冷地笑。
韦荣激动了,他捶桌:“哪里敢不肯?她自己不肯,我就把她关起来,关到她肯!她家里人不肯,我就打到他家肯!肯定帮你把媳妇娶回家。”
张小汉食指朝着韦荣点了一下:“您瞧瞧,您这不还是土匪做法么,只是之前白拿,现在强买强卖。”
韦荣被张小汉说得找不到说辞了,他愣了半晌,才呐呐说:“你这来了大武汉是不一样了,都学会‘强买强卖’这种词了,你就是仗着自己年轻,视野广,你叔跟不上你了呗。”
张小汉愈发来劲了,他从嘴角撇出一句:“说是叔,您也不是我亲叔啊。”
“啊呸,”韦荣气得眼眶都红了,“我怎么不是你亲叔了?你喊我爹都成,那张二斗死前,拽着我的手说让我把你当亲儿子养的,我当亲儿子养了这么多年,连一句‘叔’都混不上啦?你娘生你时难产,咬着牙把你这兔崽子生下来的,去世的时候满脸都是汗,你就是这么作践自己,跑到这破地方,住这破屋子的?”
张小汉颇带着一股遇强则强的气势,他盯着韦荣:“我娘也是我爹下山宰羊时抢来的,她那不是汗,都是泪,她在哭自己一生都被毁了。”
韦荣气极了,他站起身,扬手作势要打张小汉,却突然看到门外有人影过来,他下意识地往墙根一躲,示意张小汉关门。
张小汉愈发得意地看着韦荣,他打心眼里看不起韦荣这种土匪本质,遇到人就躲,还自称是绿林好汉,害羞不害羞啊。
张小汉不仅没关门,而且还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门口,韦荣喊他:“给我回来,现在天都还没亮,你知道是哪个来找你?又知道他来找你做什么?”
张小汉耸肩:“我又不是土匪,我又没做亏心事,我坦荡荡,你怕,你先走就是,你们当土匪的,不都是这样吗?大难临头各自飞。”
门外约莫有五六个人,领头的张小汉觉得有些眼熟,像是白天见过,却又说不出来是谁,周围的几个都带着手电筒,看着张小汉出来,就把手电筒对着他一照,而且很注意,没把光打在他的眼睛上。
张小汉眯着眼,还没问是哪路人,领头的就把手朝着他一伸:“交出来。”
张小汉愣了,什么交出来?他再看这男人身上黑色大衣,明白了,这不是护着猪肝姑娘的男人吗?
魏十镜不想多废话,他直言:“昨天早晨的时候,你拿了我妹子手腕上的镯子,我妹子生了病,最近记性不大好,可不代表,她丢的东西,没人替她找,交出来。”
魏十镜发现敖瑾手腕上镯子不见了之后,就托了人去查了查这武昌附近比较大的厂子,新开的纱厂尤为瞩目,不过也有些其他厂子,他在家里等着人一遍一遍地报信,这人来人往的,楼下住的一户大妈果然不乐意了,开了门就朝着魏十镜喊,大晚上的,还让人睡不睡了。
魏十镜想着,自己在家呆着也是呆着,十二点不到,他就孤身去了武昌,留了魏涟在家里照看敖瑾。
武昌他只有一些茶楼饭馆,人脉不足,只能靠数量取胜,他找了金玉酒楼的柜头,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把晚上能临时召集的人全拉了过来,继而部署搜索方针。、
关键信息,男的,在工厂工作,年龄不大,住在下午出事的巷子附近,独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