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公馆。
观景台,三楼。
黄百贯今天回来得早,中午一回来就上了观景台,观景台靠着边的地方有一个凸延出去的平台,上面架着一个望远镜,半旧的,黄百贯有时候喜欢在这儿看看整个上海。
有人说,上海是黄家的上海,可黄百贯自始至终都清楚,上海从来不是谁的,一朝君子一朝臣,皇帝的龙椅都坐不稳,更何况是当今这局势。
云南和贵州已然变了好几次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上海。
黄百贯身后是一桌甜点佳肴,有他最爱吃的炸虾球,照旧的虾泥捏成的球,可蘸料却不是蜂蜜,而是一碟红通通油淋淋的辣椒酱。
他虽是江南人,可一直极爱吃辣,不过,旁人在的时候,他会尽量多吃甜的。
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喜欢什么,不然,就是落人于把柄,这是打小父亲教他的。
身后来了人,黄百贯却依旧贴着望远镜看着这夜幕下灯火璀璨的上海滩。
“说。”
来人是阿四,低着头,神情略显严肃。
“如先生所料,姓郭的那边,的确是收到人举报,但举报的材料,很是机密,我们的人探不到,找过田光胜,但他说,今天是月底了,又马上要过年了,税务处这几天加班加点,被盯得很紧,他根本探不到消息。”
黄百贯没回头,他把望远镜往东挪了一厘:“是探不到,还是不敢啊?”
阿四低头:“不知道。”
黄百贯没为难阿四,又问:“魏家呢?”
阿四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中午之后,魏十镜和魏夫人一直在逛街,逛到了傍晚才回去,我们的人在楼上一直盯着,这两人没什么异常,倒是……。”
“说。”
“倒是发现,不止咱们一伙人在盯着这两人。”阿四顿了顿,他微微抬头,瞧见黄百贯依旧专注地看着望远镜,才是继续说,“其中两人,应该是郭禄的人,是从丽华酒店出来的,沿路跟着他们,还有一个人,不大清楚是谁派去的,不过功夫不错,我收到消息后,亦是派了一人盯着他,但这人脚程很快,只知道盯完梢后,这人去了范园。”
阿四下意识地说:“难不成,是蒋松鳞?”
黄百贯冷哼了一声,他松开望远镜,又用兜里的绢布把镜头好生擦了擦,才慢慢盖上盖子:“蒋松鳞盯着魏十镜做什么?他盛业银行现在被举报违规操作,他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阿四,你可记得,最近新来上海的生意人里,有谁是住在范园的?”
阿四敛眉,片刻惊呼:“贾裴。”
他又疑惑:“是他?”
黄百贯整了整袖子,桌上有酒盏,而且是两盏,一个在他座位跟前,一个在对面,他之前和人喝过酒,而且这对面杯盏上还有淡淡的口红印,与他对饮的人,是个女人。
“我倒是不关心这个贾裴。”黄百贯端起酒杯,这酒已然冷了,入喉冰刺,入胃浸凉,过了好一会儿,才会热起来。
他似不在乎,端酒继续喝:“我比较好奇这个魏十镜,很明显,我盯着他,是因为郭禄盯着他,可那姓贾的,盯着魏十镜做什么呢?能让三方人马蠢蠢欲动的人,一定有秘密。”
黄百贯继续问郭禄的消息:“这位郭副部派出去的人,什么时候回去的?”
“等这魏十镜和夫人进了大胜胡同口他们就走了。”阿四说完,忽而觉得有些蹊跷,“这么早就走了,似不太妥当。”
黄百贯摇头:“没什么不妥当的,若是郭禄知道魏十镜就住在大胜胡同,人都到家了,家里是魏十镜的地儿,周围都是魏十镜的人,不进去,反倒是安全些。”
“尔后呢?”黄百贯又问。
阿四说:“他们是官方的人,我们的人不敢一直跟着,只晓得,他们往东边去了。”
黄百贯点点头:“多半是去给郭禄报信了。”
阿四听完,欲言又止,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噗通一跪,低着头,语气忏悔:“先生,是我们做事不周全。”
“又如何了?”
阿四咬牙:“我们的人,怕是都被两边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