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镜记得,有个叫敖瑾的流.氓,告诉过他,让他等三天。
魏十镜是不信人死复生这种鬼神之事的,唯一能解释是,游三娘根本就没死,从头到尾都没死。
不对,既然没死,那警察署里是给谁收的尸?尸检报告都开出来了,嘉兴这地方不大,当地人,应该都认得游三娘的模样。
郭省槐褪下皮手套,重重地往玻璃茶几上一砸,像是下了最后通牒,他在等,等魏十镜的一个解释。
魏十镜把含在嘴里的红糖糕尽数吞下去,反问:“那游三娘现在人呢?”
郭省槐没答话。
魏十镜似来了底气:“既然人没死,还被人看到了,那这可不是件小事儿,”魏十镜一边说一边瞅着郭省槐的神情,忽而长叹一口气,“我晓得了,是被郭局长您……藏起来了。”
“胡说!”郭省槐为人强势,他一皱眉,眼角冒着凶光。
魏十镜仔细揣摩郭省槐这副怒气,小心翼翼地试探:“其实,陆家想要除掉赵、高、严三家许久了,这次陆老板、我还有郭局长您三家合作,明里暗里,尽在掌握之中,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费心找了个从未见过的游三娘来演戏,不过……。”
“不过什么?”
魏十镜把吃了一半的红糖糕放回点心盘里,拇指和食指摩挲,蹭掉糕上油腻的油脂,才是抬头,语气缓缓:“不过郭局长也要小心,知人知面不知心。”
魏十镜来了底气:“我这样说吧,起初分账,便是说好,赵、高、严三家的铺子和家财,我是一分不要的,都给了您二位。”魏十镜轻轻把那装着红糖糕的碟子推到了郭省槐的跟前。
瞧着郭省槐的注意力跟着被吸引了过来,魏十镜继续说:“可糕就这么一块,陆、郭两家怎么分呢?”
郭省槐抬眸,瞪了魏十镜一眼。
魏十镜笑了:“要我说,如果游三娘真出现了,咱就把她请过来,好好问话,问个究竟,问个彻底,可若是有人故意谎报消息,挑拨离间,郭局长,您可得小心告诉您这消息的人了,指不定藏着什么……不好的心思。”
这番指代已然十分明显。
消息是陆中堂身边的陆源亲自过来告诉他的,说是酒楼里的小厮清晨从城外进菜的时候,在小清河看到了游三娘,还有几个男人,不过都穿布衣,估摸着,是最近喜欢从冰上过河的村民,毕竟,城里是发了布告的,那小清河才结冰,走河面上不稳妥,只有那些当地管不住的村民,才喜欢铤而走险。
郭省槐喉咙滚了一下,声音犀利如刺刀:“魏十镜,你是在挑事儿吗?”
“哪敢啊。”魏十镜呵呵笑了两声,捏起一块桃酥饼大口咬了一口,“我就一铜臭商人,目的就是活着,因为我只要活着,就能赚钱。”
可有些人活着,可不止是想要赚钱啊。
郭省槐突然又问:“你要去见那三个人吗?”
“去见他们做什么?”魏十镜毫不在乎,“告诉他们,这场算计,我赢了,他们输了?”
“你不想?”郭省槐指着魏十镜耳根子边上被冻出来的紫红色冻疮,敖瑾给魏十镜送大衣之前,魏十镜可是扎扎实实地挨了一晚上的冻啊。
“不必。”魏十镜摆手,“我回家,有女人疼,何必去看那三个大老爷们?”
魏十镜晓得郭省槐的算盘,郭省槐始终还是不信他的,郭省槐是在试探。
魏十镜拎得清,他晓得一个有钱人的基本素养,就是除了钱,其他什么都别关心,至少,你表现出来的,得是这个样子。
与虎谋皮的事儿,魏十镜不大喜欢干,可这次,他是被动的,他要自救,更要那些害他的人自食其果。
魏十镜吃饱了,茶水也来了。
不过他已然没了胃口,他起身,抖了抖大衣上掉落的饼渣,拱手朝着郭省槐:“那我这是……可以回去了?无罪释放,对吧?”
郭省槐昂头看着他:“魏十镜,你当真这么信我?你就不怕,我让那乞丐写的供词,是指证你真的买了凶杀了人的?”
“我不信。”魏十镜双手摊开,“可是我有其他办法吗?郭局长,我的命可是在您手上的,您的一句话,我可以死,您的一句话,我也可以活,我这人老实得很,您让我活,我自然是开心的,可您若是让我死了……。”
“如何?”
魏十镜朝着郭省槐再一拱手:“那我也希望能让我死家里头,让我抱着我的全部家财死,我也能走得一路春风,含笑九泉了。”
郭省槐哼笑了一声,只挥手:“你走吧。”
魏十镜朝着郭省槐点了点头:“多谢。”
从这间贵宾室走出去,要下两层楼梯,每一层楼梯十八层台阶,每一个台阶,刚好一步宽,楼梯的扶手很凉,很滑,有些让人扶不住。
魏十镜觉得自己这条路走了好久,手心湿成了一片海,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走在冰上,步履维艰。
魏十镜走出了警察署的大铁门,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是早晨八点,阳光隔着落尽叶子的梧桐树枝桠洒在魏十镜的鼻尖。
魏十镜顿住步子,突然脱帽,回头,朝着身后大楼的第三层贵宾室行了个点头礼。
靠在窗边的郭省槐没有回应,只默默关上了窗。
身边的警卫还端着那一盏白色的茶盏,按照魏十镜吩咐的,碧峰茶叶,两道水,不过他端来的时候,魏十镜就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