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玉一?早就随着裴沐入了宫,思善门外自有礼部官员和?内监在指引。百官和?命妇按品分列,于门外聚集,听候礼官之令,定时举哀,若不到时候,是不得哭的。
皇后带着众人跪拜祭奠,这是按照皇太后大丧的礼仪在进行着,代表的是皇室的威严。嗣子周王此时跪在百官的最前方,虽以孝子人臣的身份祭奠,却不能算是丧礼的主家。
霍南玉戴着黑色乌纱帽,束黑单带,跪在地上叩首行礼。她年纪虽小,但代表的是肃王府,又是亲封的郡主,还要列在白蛮王庭之前。小姑娘几乎没怎么见?过老周王妃,可是她看着老周王妃巨大的棺椁,不知怎么的,想起祖父的葬礼来。她那时不过一?岁多点,按说是不记事的,可是霍南玉仿佛记得,自己被抱在兄长怀中跪在地上,向着来吊唁的人回礼。她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却还记得有许多人来来回回哭泣着。
那时候哥哥也很小吧……她想着,然后,肃王府就变成了他们兄妹两个的地方。哥哥没有动过祖父留下的东西,到现在,老肃王日常居住的院子,也还空着,兄嫂实际上是住在长公主府这半边的主院中。
她都不知道父母的长相形容,祖父的样子也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却还记得那一日,众多面目模糊的人在祖父灵前哭跪不起的样子。
她就自然而然地哭了出来。
因天气炎热,谢皇后早就命人在思善门四周布置了凉棚冰块,太医院也早就备好了解暑的药剂让众人先服用。但辰时快过,还是有体弱的命妇晕倒,被抬到一边去救治。大秦对臣子还是十分宽厚的,丧礼中负责监察的官员不会因此而给你参一?本,但要是被举报是故意逃避,那就是重罪。
礼毕,谢皇后起身,见?她眼眶红红的,招手让徐锦悄悄给小郡主拿了冰块敷眼。周王也看到了仍在抽答着的霍南玉,走过去俯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他用极低的声音说,别哭了。
“满朝文武,大约只有你,哭得最真心。”
霍南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周王已站起身,随着人潮,往休息的地方去了。
到了晌午,宫中发?下饮食,不过是干饼和清水,这时候不可乱吃东西,吃错了也是大事情。
李宗用等内阁老臣因年纪大,谢皇后特命人给他们在凉棚中置了软凳,这就已经是十分不得了的待遇。
老大人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战报,前方的消息没有那么快回来,他手上这份消息,还留在几天前。永茂帝选择御驾亲征,一?方面朝中比他能打的将领实在没几个,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是对几国的交战,情势复杂,特别是还有倭国和罗刹国牵涉其中,两国都不是大秦属国,是正经的外邦,这样级别的战事,不是任何哪个大将就能临机决断的,若等到前方奏报回来,怕贻误了战机。
李宗用和苏永续便在凉棚里讨论起兵粮供给之事。
“这一?天打下来就是十几万两银子,若是这一?次把东南水军打残了,那才是更大的支出。”
苏永续拿着账本翻看着,打仗不是脑袋一?拍靠着血勇就能赢的,后方供给跟不上,再?能打的军队也发?挥不出力量。
前朝海防不显,除了不够重视,也是因为水军太贵,若无国力支撑,远洋航行的重船就造不出来。然而海运获利极大,从闽地私运出去的瓷器铜器漆器几乎是几十?倍的利润,造就东南之巨富,才能养得起如今的水军。这一?趟要是打烂了,东南的局势,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不破不立,苏大人也不必太担心。倒是肃王这趟,有擎天保驾的功劳,也有开疆拓土的功绩,不知道陛下会怎么封赏。”
这是内阁都避而不谈的事情,霍震骁的荣耀已经到了极致,再?往下走是什么样,可不知道了。
在旁边凑了个搭子正喝水的老好人工部许尚书咳嗽了一?声:“李大人慎言。”
“慎言什么慎言……这是明摆着的功勋,天家问起来,让内阁拿个章程,横竖问不到你,你当然不用关心。”
这个老喷子……许尚书哼哼两声,不跟他计较。
几位内阁大臣议事,一?般官员自然是避让的。宫中此时治丧,平常人等也不敢喧哗,一?时间,除了这处凉棚,其他地方竟然都静悄悄的。
就在这时,往思善门外哭临集聚处的大路上,忽然有马蹄声传来。礼部及监察官员皱起眉头往外看去,刚要训斥喝止,却见来人身上披着红甲,马上竖着一?面红旗,这是军事专用的八百里加急战报,当下不敢阻拦。
来人一?路奔驰到宫门外,飞身下马落地跪倒,身后骏马已然力竭倒地。自有领班侍卫上前接过,引他入内直送兵部左侍郎。兵部左侍郎见信封上贴着三根雀尾,以红蓝二?色墨迹书“特急”字样,另有北荒军印鉴封口,这是大秦最紧急的战报标志,当下顾不得大丧规定的礼仪,直接送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