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大姑奶奶大归了。
谢家的大姑奶奶又大归了。
不到半日的功夫,消息已传遍了京城大大小小勋贵世家,再半日,连街口打更的都已经晓得,谢家又有姑奶奶大归了。
姓谢的当然不止一家,有姑奶奶的当然有千千万,可说到大归,又说到“又”字,便是三岁的女娃娃都晓得那说的是东楼谢氏。
谢家连着三代,大归了三位姑奶奶。
先康王妃,谢家如今主事人谢瑾的祖姑奶奶,与康王和离,大归。
先定国公夫人,谢瑾的亲姑姑,与定国公和离,大归。
还有就是今天这位,南廉侯夫人,已生了三个儿子,长子四年前便请封了世子,与南廉侯和离,大归。
如若当个后宅八卦看,大归这事儿轮到哪家,也都不是好事情。虽不是被休弃那样影响子嗣名声,但对娘家未出阁的姑娘也不是一点影响没有,从此以后难免在议亲的时候有些为难。
不过,这是东楼谢氏。
从本朝开国到现在,东楼谢氏出了五个进士,两个大学士,一位帝师,世世代代的书香门第,累积数代,耕读传家。提起东楼谢氏子弟,便是最挑剔的学士也要赞一声锦绣珠玉。
家风严谨,方正清洁,品貌出众,谦谦儒雅。各家的主母只要想起年轻时候的谢瑾,少不得要扼腕一番,怎么让柳尚书家那个除了敦厚温婉无一长处的女儿得了这桩姻缘。
大概再往上追溯,怕是各位祖母们的心情也一样。
谢老大人手执笏板斥退康王的风姿在各家祖母太夫人的心中如同青春记忆不可磨灭。
说到底,长得好,是极其占便宜的事情。
康王世子下午到了谢府,谢瑾正吩咐总管谢云晚上去接大姐归家,见康王世子遮遮掩掩的模样,冷哼一声。
赵顼和尴尬地咳嗽:“我也没想到大姐这样的年纪了还这样强硬。”
“你那是没想到?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谢瑾自然板不住脸,实在是跟这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啧,那是你现在在这里说风凉话,换了是你,怕也劝离不劝和。”
世子赵顼和同谢瑾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比其他人。
谢瑾的祖姑奶奶同老康王爷和离的时候,康王世子才两岁,被祖母带回谢家养着。说是人老了怕寂寞,其实是不放心新进门的后母养嫡孙,世子在谢家养到十四岁,又因这位祖姑奶奶进宫求了贤静太后,得先皇亲封世子。
这位曾经的康王妃大归后在谢家住了快二十年,寿终正寝。下葬的时候康王世子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的康王披麻戴孝为母亲来送,惹得世人唏嘘。
那套“归家女何得子息香火”的说法,在老康王妃这里可用不上——老康王妃是带着朝廷节妇的荣耀和离的,任谁也不能拿她说什么不是。
“倒是寒蝉……少不得要让皇贵妃费心。”
赵顼和见他说起谢寒蝉,也不免一声叹息。
“这你倒也不用担心,想来皇贵妃那里已经有了计较。”
谢瑾拿眼瞪他:“你做的好事,你自己同皇贵妃说去。”
“……二郎,你不能看我死。”他想起那位的性情,不禁一哆嗦。
谢家女子的性情如同谢家男子的品性一样,都是世传的。
谢瑶环是谢瑾亲自从南廉侯府迎回来的。
南廉侯世子一路护送,恭恭敬敬扶着母亲从马车上下来,并十分小心不让舅舅发现自己的存在。
奈何他人高马大,在一众女眷之间,也委实难以让人忽略。
谢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父亲跑得倒是快。”
他预备了十八套骂法要给大姐夫上课,结果南廉侯借口西疆战事紧急,签下和离书就出发去西疆行营。
南廉侯世子程子允缩了缩脖子。
舅父谢侍郎,写得一手好文章,长得一副好皮囊,另还有一样——骂的一口好朝堂。
永茂帝早朝一大乐事,就是看长得如同谪仙一样的谢瑾,穿着工部侍郎的朝服,与各家推诿扯皮出工不出力以及连钱都不肯出的侍郎们对骂。
朝中三大喷子,首辅大人李宗用地位超脱,轮得到让他出面怼的人实在有限,其风采早已是朝堂传说。都御史王耕常在年末集中火力,且骂人都附带奏本,一骂查一个,一骂押一个,骂起来各家心中冷汗不止,生怕被御史台盯上,年都过不了,哪有那么多心思欣赏。
只有舅父谢侍郎,喷起人来战力惊人之外,一举一动仍然风采卓然,上回骂京都营造疏浚不利,骂完了拿大表妹绣的兰草手绢擦汗,竟然带动了朝中风气,人人都拿着块兰草手帕装风雅。
永茂帝感叹,看谢侍郎这样的人吵架,那也是令人愉悦之事啊……
前提是,被喷的对象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