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身子突然一凉,一股清凉馨香的气息好像清风般,拂过他焦躁的心绪,淡淡地萦绕在他鼻尖。昏昏沉沉间,他好似被一个冰冷的怀抱轻轻地搂住,缓缓地抚摸着他的背脊。
一下又一下,他费力地睁开眼,眼皮疲惫地完全睁不开,但他知道,哪怕他睁开了,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低落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他垂下眼睑,正要再度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时,手心突然轻痒了起来,好似有人在他手心里写着字迹。
他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辨别掌心的字迹。但意识实在是太模糊了……
迷迷糊糊间,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偶尔感觉温热的气息轻覆在唇上,撬开他的唇齿将药汤滑入口中。偶尔感觉一双温凉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上着药膏。
是秦娆请的太医吗?
这样一想,云璟呼吸一窒,一股浓烈的自嘲感,袭上心来。
他狠狠掐了她整整两次,以她疵瑕必报的性格,必定会在他醒来后,百般折辱他一番泄愤。而他双腿残疾、双目失明、内力全失的情况下,早已没有了刺杀她的能力。
那还不如……就让他这么死了吧……
至少不会以她禁脔的身份,卑微屈辱地死在她的床上……
云璟发烧了整整三日,身体日渐衰弱,病情毫无起色。
穆九昭知道,他病如山倒,是因为自己不想活了。
一个人一旦没有了求胜的欲望,哪怕吃再多的灵丹妙药,亦是无药可救。
她一狠心,咬了咬唇,在他耳边,用着秦娆妖媚冷冽的声音,轻轻地笑道:“云璟,你若敢死,本宫立刻杀了湘玉和晋安王府一干人等。本宫金口玉言,说到做到!”
她话音一落,见云璟仍旧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对她的威胁毫无反应,心中难掩酸涩失落。
她想救他,他竟不给她救和赎罪的机会……
穆九昭掩下低落的长睫,正欲离开这个令她心闷的房间,却听到床上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只见云璟手指轻动,一番挣扎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有如蝶翼般缓缓睁开,他眼眶深陷,一双涣散的眸子满布着血丝,就这样静静无焦距地看着前方,清若寒潭,冷如冰霜,却倒映不出一丝一毫的人和物。
对上这么一双涣散失神的目光,穆九昭的身子瞬间僵硬,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那些辛酸苦楚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她反而小心翼翼地反握住他的手,弯下一身认真地说:“云璟,之前你刺杀我的事,我不予追究,也不会再为难晋安王府了。我只求这段时间,你能好好养病,切勿再有轻生之念。我一定会找到神医,医治好你的。”
“秦娆,我会杀了你。”云璟没有理会秦娆假惺惺的谎话,径自甩开她的手,冷笑出声,但轻吐的话语却是干涩暗哑,软绵绵到几乎不可闻。
在众人的抽气声中,他心里黯然,已然对自己这幅破败身子无一点期念,复而死气沉沉地倒回了床上。
轻闭上眼,他等待着秦娆暴跳如雷的怒火,希望她能痛快地一鞭解决掉自己。谁知,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她异常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骤然响起,紧接着一个温暖的杯子塞进了他的掌心里。
“你刚醒来,多喝点水润润喉,好好休息。”
“啪——”
盛着温水的杯子被云璟软绵绵的手打翻在身上,一旁目睹经过的刘太医早就吓呆了,连忙跪在床侧轻颤道:“殿下,云公子刚醒来浑身没有力气,所以适才没有拿稳杯子。请殿下息怒……”
穆九昭看了一眼云璟身上湿透的纱布,又死死地瞪向他因激动再度涓涓流淌的伤口,眼里暗潮涌动,亦是恼怒他不珍惜自己身子,又是心疼他满身狼藉的伤疤。
她知道,云璟好不容易熬过了痛苦醒来,绝不可能再激怒他让他情绪波动了。
幽幽瞥了一眼那直挺挺的孤傲身影,穆九昭咬了咬唇,沉声道:“我等你杀我,但你要有这个命来杀我。你若死了,谁救晋安王府,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想想清楚。”
房间空荡荡的,脚步声亦行亦远,云璟空茫茫地睁着眼,穆九昭的声音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回荡着,久久未曾散去。
他垂眸轻讽,嗓音低哑细若蚊吟,伴随着阵阵咳嗽:“疯子。”
见云璟又咳出了一大口血,神色淡漠且疏离,刘太医苦口婆心地劝道:“世子,别再激怒长公主了,她一怒之下,受苦的还是您啊……臣一定会努力医治好您的,何况公主已经去找神……”
“医”字还未说完,云璟已然再度吐血,痛晕了过去。
刘太医见状,连忙给云璟把了把脉,见他脉象虚无轻弱,仍在阎王门前打转着,心里一阵心酸哀然。
刚回到寝殿,穆九昭就收到了卫溟这几日收集的名单,长长的足有五百多名。
卫溟冷酷地表示,若是算上所有与秦娆有仇的,恐怕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得算上。毕竟秦娆强抢了不少民男,又暗杀了不少大臣,简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姬啊!
于是删选又删选后,艰难地选出了这五百多名最有可能刺杀秦娆的人。
而最有可能派人刺杀秦娆的,就是如今被秦娆和秦子靖扣上造反谋逆污帽的晋安王云昊。
在震惊卫溟的高效率时,穆九昭望着手中的名单,扶额低叹。
半响,她才低低说道:“去调查下秦明子现在的下落,无论花多大代价,务必请他进公主府医治云璟,越快越好!”
卫溟听闻,身子剧烈一颤,不可思议地抬头。
“怎么了?”穆九昭被他盯着局促,忍不住也紧张了起来。
卫溟沉默,好半响才冷冷回道:“秦明子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是公主您下令暗杀他的。”
穆九昭的心猛地一沉,身子踉跄地一晃,才恍惚地勉强站稳。
半响,她才对上卫溟深究难测的目光,尴尬问道:“两年前的事,本宫一时间给忘了。现在,告诉本宫,这大秦之内可还有其他医术高明的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