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双目紧闭意识混沌,被一双温热有力的手臂环住,似是寻到了依靠慰藉。喉中闷哼一声,顺从本能往那暖热上靠去。他失血过后,浑身冰凉,脖子脑袋尽数抵进赵云臂弯中汲取热量。
然这一动作牵动伤口,包扎的布条上登时溢出一抹鲜红。赵云眉头皱得生疼,眼中浸满忧色。心知如此下去不是办法,虽极不想放开手中之人,却也不得不低声安慰着,将他死死扣住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失了倚靠,祁寒的眉头不满地轻颤了几下,喉头低嗫一声,复又打起抖来。
赵云扒拉火堆往祁寒跟前凑了凑,又固住他手脚,确定他不会乱翻乱动。这才起身走入破庙中查看,竟自废弃的耳室找到一只破损的铁镬。他眼睛一亮,提着铁镬出来,看了一眼尚在与剧痛斗争的祁寒。俯身在他耳畔叮嘱:“阿寒,我去打水,你答应我不可睡去。”
祁寒迷糊又低低应了一声。赵云知他尚未完全糊涂,登时放下心来。
起身正要出门取水,却见破庙门边倒着那一抹红影。
赵云眉头微皱,他急着救醒祁寒,竟未发觉张燕什么时候到了门口。
张燕扑倒在地上,背心和后肩还插着箭矢,半边脸埋在泥土之中,却拿一双棕褐色的眼瞳望着他。眉宇间一抹青色弯曲的竖纹,显是中毒已深无法动弹了。真不知他是怎么撑着走到这破庙的。只见他紧抿青色的口唇,望向赵云的眼睛里闪动一抹深深的嘲讽。
赵云只在见到他那一瞬微微一怔,旋即立刻不再理会,提起铁镬往外走,经过他的时候,见他毒箭兀插在身上,已是垂死可怜,便一言不发蹲下身去,把那双矢起了出来。
张燕咬紧了牙,一声未吭,只唾出一口牙血沫子,可见悍狠。他的身体完全麻木了,已是不能动弹。
这俯身拔箭不过瞬息之事,赵云毫不停留起身便走,孰料,张燕却冷笑着用极为难听粗哑的声音道:“子龙兄长,我看到……你亲他了。”
“又如何?”
赵云眉头微蹙,微一沉吟,反问道。他本想说那是在救人,转念却又觉懒得多说。难道自己还要跟他解释,翻过仲景金匮,知晓这救人法门?当下最要紧的之事,是救治阿寒,其余不必废言。
“你!”张燕猛咳起来,见赵云提足从自己身旁迈过,竟是全然不理会自己的话,不由急怒,“你还真是……厚颜无耻……”
赵云好似未闻,踏步朝远处走去。
张燕恼极反笑:“可惜我看你是夹火之钳,一头热……我倒要看看,那人知道你轻薄于他,又对他满腹龌龊时,你将如何自处?咳咳……”说着咳着,竟是忍不住狂笑起来,“想不到啊想不到……报应循环,你如今也要尝尝这求而不得的苦果了……哈哈哈!”
撕破脸来。命不久矣。
张燕心中长久盘桓不去的怨意竟尔消了不少。他破罐子破摔地讥讽赵云,临死之际放声大笑,狂枭之姿这才显露出来,胸中骤然没了那股缠绵不去女子般哀愁的痴怨,这番大笑果真畅快无比。一双俊眸盯着赵云倏然停足的背影,邪肆而深弯。
“小褚,这才像你了。”
孰料,他疯狂刺激的话语,赵云却丝毫不恼,稍一顿足后,转身睨向他,眼底倒是温和了许多,“情令智昏,你往日太过偏执,所求所为皆已超出本心。我与你不同,我不求得到。”
“你要笑便笑,切记小声一些,莫要吵了他。”话落,他往庙中躺着的人看了一眼,皱着眉眼中尽是担忧,唇角却又因看到那个人,而勾起一抹轻浅的笑容。一时间,暖阳一般俊美的面孔蕴满难以言传的温柔。
张燕的笑声戛然止住。
他呆呆望着那张念兹在兹,为了别人而轻笑温柔的脸。
望着他转过身去,疾步走向水边,心中久违的情丝震颤起来,最终化为一道不可触及的叹息。
赵云很快回转了,把打湿的干粮取出与铁镬中烧开的水一道煮成汤糊状。他吹凉了粥糊,往祁寒口中喂去。幸而张燕短匕刃浅,祁寒虽因乍见赵云失神被刺,但匕刃著身的瞬间,他还是条件反射地退了一下,因此并未刺破腹腔。这道开放性的伤口虽然严重,所幸还能进食,已算不幸中的大幸了。